黎明迟迟没有到来，铅灰色的天光勉强穿透弥漫的硝烟和尘埃，照亮了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工厂据点像是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苏冉几乎一夜未眠。
她强迫自己处理伤口，参与救援，清点所剩无几的物资，安排警戒……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麻痹那颗不断下沉的心。但只要稍有停顿，林默那双纯黑冰冷的眼眸就会浮现在眼前，带来刺骨的寒意。
天光微亮时，她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半截断裂的水泥柱旁，意识有些模糊。身体的疲惫达到了极限，但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弦，无法真正放松。
就在这时，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感应，让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种混合着期盼与恐惧的情绪攫住了她。她几乎是踉跄着站起身，目光急切地扫过废墟和稀疏的人群。
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凭着那股冥冥中的直觉，朝着据点外围，那片因昨夜黑暗能量爆发而彻底失去生机、化为焦土的区域走去。
越靠近那片区域，空气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黑暗能量波动就越发明显。土壤变得漆黑板结，寸草不生，甚至连昆虫的鸣叫都彻底消失，死寂得可怕。
然后，她看到了他。
就在那片焦土的中心，一个身影背对着她，蜷缩在一块巨大的、被能量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岩石阴影下。
是林默。
他回来了。
苏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一股巨大的 relief 几乎让她腿软。她想立刻冲过去，确认他是否安好，是否……还是他。
然而，就在她脚步移动的瞬间——
“别过来。”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痛苦和某种……尖锐的警告。
苏冉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这声音……是他的，却又无比陌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依旧背对着她，身影在朦胧的晨光中显得异常孤寂，周身的黑暗能量不再像昨夜那般狂暴外放，而是如同濒死野兽的喘息，微弱却危险地缭绕着。他似乎在极力收敛着什么，但那力量依旧不受控制地在他周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扭曲光线的屏障。
“林默……”苏冉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又往前迈了一小步，“是你吗？你怎么样？”
“走！”
这一次，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暴戾！随着他的低吼，他周身那原本内敛的黑暗能量猛地一荡，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嘭！”
苏冉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迎面撞来，胸口一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焦黑土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她挣扎着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依旧背对着她的身影。
他只是……只是情绪波动，无意识外泄的力量，就让她毫无抵抗之力？
岩石阴影下，林默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他死死攥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对抗着体内某种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
“现在的我……控制不住……会伤到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充满了痛苦和自我厌弃。
“离开这里……苏冉。”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不再是依赖的“苏姐姐”，而是带着一种诀别般的、冰冷的距离感。
苏冉趴在地上，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背影，听着他那仿佛用尽全部力气才说出的驱逐，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不是愤怒，不是委屈，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心脏被生生撕裂的疼痛。
他回来了，却没有走向她。
他保护了她，却用最伤人的方式将她推开。
他不是不想靠近，而是不敢。他害怕失控的力量会毁灭他唯一在乎的人。
这份认知，比任何直接的伤害都更让她痛苦。
她看着他孤独地蜷缩在阴影里，与周围死寂的焦土融为一体，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她想告诉他没关系，她不怕，她想走过去抱住他，就像小时候他做噩梦时那样安抚他。
可她刚刚抬起手，他周身那不稳定波动的黑暗能量就再次变得剧烈，仿佛在警告她的靠近。
苏冉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她明白了。
此刻，她的靠近，对他而言，不是慰藉，而是最大的折磨和刺激。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朝阳终于挣扎着跳出地平线，将那冰冷的光芒洒在这片绝望的焦土上，也照亮了他背影轮廓边缘那不断与光明抗争、扭曲的黑暗。
最终，她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和尘土，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后挪去。
每退一步，都像是在心口剜下一块肉。
直到退出那片焦土的范围，退出那无形力场的边缘，她才停下脚步，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个始终没有回头的背影，转身，踉跄着走向那片尚有生机的废墟。
她不能倒下。
即使他推开了她，即使他选择了独自沉沦。
只要他还在这里，只要他还活着。
她就不能放弃。
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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