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我们之间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和平”假象。
大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幕玄辰手中的卷轴，被他无意识地捏出了褶皱。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了审视，没有了探究，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属于帝王被冒犯时的森然寒意。
“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整个空间的温度仿佛都在随之骤降，冰冷刺骨。
【警告！共生体情绪剧烈波动！敌意等级上升！】
【异常龙气出现躁动迹象……】
我强行压下“数据之眼”的警报，也压下自己本能的战栗。我知道，在这个男人的雷霆之怒下，任何退缩都只会显得心虚，从而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我迎着他足以冰封万物的目光，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清晰异常：“我想知道，殿下体内的龙气异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谁给你的胆子，探问孤的身体？”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我的胆子，是殿下给的。”我毫不畏惧地回视他，“殿下将帝国机密摊开在我面前，让我为您维持心神平稳，这难道不是一种授权吗？让我了解您的‘病症’，以便更好地为您‘治疗’。我的任务，不正是为此？”
我刻意将“病症”和“治疗”这两个词咬得很重。
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提醒。提醒他，他有多么需要我。
幕玄辰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错愕。他大概从未想过，一个被他视为“工具”的贡品，敢用这种方式与他对话。他习惯了臣服与恐惧，而我，却给了他逻辑与……交易。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
我能感觉到，链路另一端的能量正在剧烈翻涌，那是他的怒火与他的理智在疯狂交战。杀了我，很简单。但杀了我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最终，那股几乎要沸腾的能量，缓缓平息了下去。
他选择了妥协。
“十六岁。”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冠礼之后，第一次祭天时。”
十六岁……
冠礼之后……
我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我也是十六岁。
按照父亲的说法，秦家女子体内的九阴绝脉，会在十六岁生辰之后，彻底“成熟”。
时间，完全对得上。
一个可怕的、荒诞的、却又无比真实的猜想，在我脑中轰然成型。
我的诅咒，在他身上应验了。
在我十六岁那年，我血脉中的诅咒之力彻底苏醒，然后，通过某种我尚不清楚的媒介，跨越了千山万水，精准地找到了它的“目标”——帝国最尊贵的储君，拥有最纯正龙气的幕玄辰。
从那一刻起，我的存在，就成了他痛苦的根源。
【正在基于时间戳“两年前”进行数据回溯……】
【模拟推演：秦氏血脉诅咒之力于“两年前”达到活性阈值，开始无差别寻找高浓度龙气宿主进行侵蚀……】
【锁定目标：幕玄辰。侵蚀开始……】
【结论：共生体幕玄辰的龙气异变，与主体秦卿的血脉诅咒成熟，存在100%的直接因果关联。】
“数据之眼”冰冷的结论，证实了我所有的猜测。
我……就是他的病因。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将我淹没。
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愧疚，而是一种得知自己是灾难源头时的悚然与荒谬。我一直以为，我是这场权力游戏中的受害者，一个为了活命而挣扎求生的棋子。
可到头来，我才是那个亲手将他推入地狱的“元凶”。
我们不是“鞘”与“龙”的天作之合。
我们是“诅咒”与“被诅咒者”的命运共生。
我的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因为我看到幕玄辰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显然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剧变。
“你发现了什么？”他敏锐地问道。
我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
我不能告诉他真相。
一个暴君，在得知自己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源于身边这个女人的血脉时，他会做出什么？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挫骨扬灰，哪怕自己会因此承受更大的痛苦，他也在所不惜。
“我只是在想，”我垂下眼帘，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缓缓说道，“殿下以十六岁之龄，便要承受如此痛苦，却依旧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非人所及。”
这句恭维，半真半假。
我确实佩服他的意志力，能与这种源自血脉诅咒的侵蚀对抗至今。
幕玄辰冷哼一声，显然不吃我这套：“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心思。”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或许是觉得，就算我发现了什么，也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猜测。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北境的军务图上。
而我，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将自己当成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那张总是苍白而缺乏血色的脸，此刻在我眼中，有了全新的含义。那不是病态，那是被我的血脉，常年累月侵蚀后留下的痕迹。
他每一次的痛苦，每一次的挣扎，每一次的暴怒……都与我有关。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紧密的联系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将面前的一份卷轴，朝着我的方向，推过来寸许。
“北境都护史高阳被革职，你觉得，谁可接替？”他头也没抬，仿佛只是在随口一问。
我的心，再次漏跳了一拍。
他……在问我的意见？
关于北境最高军政长官的人选，这个足以影响帝国未来走向的决策，他竟然在问我这个“贡品”的意见？
我看着那份写满了陌生名字的备选名单，只觉得那薄薄的绢帛，重若千斤。
他不仅将我拉进了他生活的禁区，现在，更要将我拖入他权力的中心。
我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凤归沧海：卿与辰兮共山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