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地喘息着。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精神力枯竭的剧痛，让我的身体阵阵发软。
但我不能倒下。
危机只是暂时被推迟，而不是解除。
我扶着墙壁，挣扎着站起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回床边。我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地上那个沉睡的男人。
昨夜的野兽死了，但今天醒来的，会是帝国的君王。
野兽凭本能行事，或许可以沟通。而君王，只会用理智，去权衡利弊，清除所有潜在的威胁。
我，就是那个最大的威胁。
我捡起地上那件他换下的、沾着冷汗与泥土的玄色衣袍，叠好，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我用最快的速度，将地上那些玉器的碎片，拢到角落里。
我没有试图去掩盖一切，那太愚蠢了。我只是在整理战场，让这个空间，从一个“被入侵的现场”，变成一个可以“谈判”的房间。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坐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冰冷的双脚。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我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审判的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男人，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醒了。
我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
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先皱了皱眉，似乎在整合脑中那些混乱的、破碎的记忆。
几秒钟后，他睁开了眼。
那双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兽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墨色。
理智，在一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醒来的第一个动作，不是起身，而是转过头，用那双恢复了绝对冷静的眼睛，看向了我。
他的目光，像两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冰冷，似乎要将我的灵魂从里到外，剖析得一干二净。
他看到了我眼中的疲惫，看到了我苍白的脸色，也看到了我故作镇定的姿态。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许久，他终于动了。他用手撑着地面，缓缓地坐了起来。动作间，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迟缓，但那份属于上位者的、掌控一切的气场，却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昨晚。”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迎着他审视的视线，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子时，殿下体内的能量失控，您本能地闯入了静心苑。”我顿了顿，补充道，“您弄坏了我的窗户，还触发了我布置的一点小东西。”
我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他墨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显然捕捉到了我话语中的关键词——本能，以及能量失控。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宽松的白色中衣，又看了一眼被我叠放在椅子上的、他自己的衣袍。
“是你做的？”他问。
“您的衣服湿透了，穿着睡觉，对身体不好。”我回答。
这个回答，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度复杂的神情。有惊疑，有审慎，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人窥破了最深层秘密的、冰冷的杀意。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看到的，远比我说的要多。
“你看到了什么？”他再次开口，这一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在这一瞬间，骤降到了冰点。
我明白，这是最后的时刻。
我的回答，将决定我的生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早已在我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话。
“我看到的，不是失控。”
“是挣扎。”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看似坚不可摧的伪装上！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那股毫不掩饰的、凛冽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刚刚平息下去的龙气，在他的体内，又开始了不安的躁动。
但我不能停。
我必须在他动手之前，将我所有的筹码，都摆上牌桌。
“我看到的，”我直视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是一条被无数金色锁链捆绑的巨龙，在黑暗里，不甘地、痛苦地，咆哮着，试图挣脱它的牢笼。”
“哐当——”
我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
不是我失手，而是他身上爆发出的那股无形的威压，几乎让我窒息！
他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最纯粹的、属于帝王的冷酷与决绝。
我知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一瞬间，就拧断我的脖子。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他缓缓地说，声音低沉而危险，“都死了。”
“杀了我，也无法挣断那条锁链。”
我迎着他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目光，强迫自己说下去，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逻辑却异常清晰。
“殿下，您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为你加固堤坝的‘稳定器’。那只会让下一次的洪水，来得更加凶猛。”
“您需要的，是一个能看懂您身体里那座‘地狱’的结构，为您找到宣泄口的……同盟。”
“杀了我，那条锁链不会断，只会变得更紧。下一次，当那头巨龙再次撞击牢笼时，您可能，就再也找不回自己的理智了。”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他心中最隐秘、最脆弱的锁孔。
他眼中的杀意，没有减退，却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也在评估这件物品可能带来的风险。
我是他唯一的解药，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他不能杀我。
至少，现在不能。
许久，他缓缓地，收回了那股几乎将我碾碎的威压。
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深深地看了我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解读。
然后，他转身，走到窗边。
在翻身出去之前，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语：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这个院子一步。”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窗外的晨光中。
我浑身一软，彻底瘫倒在床上，冷汗湿透了我的衣衫。
我活下来了。
这场与巨龙的谈判，我赢了。
代价是，我的囚笼，变得更小，也更坚固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凤归沧海：卿与辰兮共山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