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的夏末总带着黏稠的湿热，赵信的靴底却沾满了干爽的黄土——那是刚翻过的田垄特有的气息。他站在彭城郊外的高坡上，望着绵延至天际的稻田，青黄相间的稻穗在风中起伏，像一片涌动的波浪。三个月前还荒芜的土地，如今已被庄稼填满，连田埂缝隙都冒出了新绿的杂草，透着勃勃生机。
“大人，您看这胭脂稻，比普通稻子高出半尺，穗头也沉得多！”农官周先生捧着一束稻穗，颗粒饱满得压弯了秸秆，“淮南来的农技师说，照这长势，亩产少说能多两石。”
赵信接过稻穗，指尖碾开一粒稻谷，雪白的米仁带着淡淡的清香。他想起春耕时，百姓们捧着这异乡稻种时的犹豫——“万一不适应楚地的水土咋办？”“还是老品种靠谱”，如今这些疑虑，都被田垄里的丰收景象碾成了碎末。
一、巡田问诊：把问题解决在田埂上
“赵大人，救救俺的豆子！”刚走到萧县地界，一个老农就挎着半篮枯黄的豆苗拦路，脸上的皱纹拧成了疙瘩，“前儿还好好的，这两天叶子全卷了，底下的根都烂了！”
赵信蹲下身，仔细查看豆苗的根部——褐色的霉斑像蛛网般蔓延，土壤里还带着股腐味。“是水涝了。”他扒开田垄边的泥土，果然见排水沟被杂草堵死，积水没到了豆苗的根茎，“这几天下雨，您没及时清沟吧？”
老农一拍大腿：“光顾着给稻子追肥了，把豆子忘了！”
“赶紧清沟排水，再撒些草木灰。”赵信让人叫来农技师，“李技师，把防治根腐病的法子教给老乡，最好在村里开个现场课。”
农技师李默当即蹲在豆田边，演示如何用草木灰拌土撒在根部：“这法子省钱管用，草木灰能杀菌，还能给豆子补钾肥。清完沟再晒两天，保准能缓过来。”他还掏出随身带的小册子，上面画着各种病虫害的图谱，标着对应的防治法子，手把手教老农辨认。
巡田的路上，这样的“问诊”几乎没断过。蕲县的王寡妇家的玉米长了蚜虫，赵信让人从县仓调来预留的烟草水——这是农技师教的土法子，烟叶泡水喷在叶面上，蚜虫一沾就掉；萧县的李老汉嫌自家稻子长得慢，赵信指着邻田的稻穗笑：“您这是追化肥太急了，稻秆贪长就容易倒伏，得控水控肥，让养分往穗上走。”
每到一村，赵信都让人在晒谷场摆上长桌，农技师坐堂“接诊”，百姓们抱着病苗、提着土壤来咨询，像赶市集般热闹。有个年轻媳妇抱着刚抽穗的谷子来问：“为啥俺家的谷穗稀稀拉拉的？”李技师一看就乐了：“姑娘，您这是播种太密了，苗挤苗抢养分，得间苗啊！”说着就带她回田，演示如何拔掉多余的苗株。
“问题不怕多，就怕藏着不说。”赵信对随行的官吏说，“田埂上的事，等报到县衙就晚了。巡田就得像走亲戚，得多问多瞅，把毛病掐在苗头里。”
二、农技落地：让新法子扎进泥土里
楚地的老农们向来认老理——“祖辈传下来的耕种法子，错不了”，可当看到新法子结出的果实，这些固执的坚持就像被水泡软的土块，渐渐松动了。
彭城的张老汉种了一辈子地，总说“追肥就得靠粪肥，那些白花花的‘洋灰’（化肥）是唬人的”。直到他亲眼看到邻居家的麦田——用了化肥的麦苗比他的高出一尺，分蘖多了三成，才红着脸找农技师要“洋灰”。
“张老爹，这化肥得兑水用，不然会烧苗。”李技师拎着半袋氮肥，在张家的麦田里划出一小块，演示如何按比例稀释，“您看，这一小块用化肥，旁边还用您的老法子，秋收时咱比一比。”
如今那块试验田成了村里的“景点”，用化肥的半块麦秆粗壮，麦穗紧实；用老法子的半块则显得瘦弱。张老汉逢人就说：“这洋法子真邪乎，明年俺家全用！”
比化肥更让百姓惊奇的是“新耕作法”。淮南农技师带来的“稻鱼共生”技术，在蕲县试种成功——稻田里挖浅沟养着鲫鱼，鱼粪能肥田，鱼还能吃害虫，一举两得。试种的农户王二柱拉着赵信看他家的稻田，一网捞起十几条巴掌大的鲫鱼，稻穗也比普通田更饱满：“这稻子没收呢，光卖鱼就赚回了种子钱！”
为了让农技真正落地，赵信让人在每个村选两户“示范户”，由农技师手把手指导，成功后组织村民观摩学习。萧县的示范户刘五，把旱地改成了水浇地，用农技师教的“起垄覆膜”法种红薯，藤蔓爬得满地都是，底下的红薯个个长得像小灯笼。村民们围着看时，刘五笑着挖起一个：“这法子能保墒，红薯又大又甜，比老法子多收三成！”
三、产能预判：账本上的丰收图景
“彭城胭脂稻预计亩产五石二斗，普通稻四石；萧县红薯亩产八石，比去年翻了一番；蕲县大豆受了点涝，亩产约一石五斗，比预估少了两斗……”
县衙的账房里，算盘声噼啪作响，周先生正对着各地报来的预估产能汇总，笔下的数字越写越振奋。赵信看着账册上的总计——楚地今年预计收粮三万八千石，比战前最好的年份还多五千石，足够全县百姓吃一年还有余。
“把这些数字抄成告示，贴到各村去。”赵信指着账册，“让百姓心里有底，秋收时也好提前准备晾晒和仓储。”
产能预判不只是算数字，更要提前解决可能的麻烦。周先生指着“仓储缺口”一栏：“现有粮仓只能存两万石，还差一万八千石的地方。”
赵信早有准备：“让乡绅们腾出家祠和闲置的库房，官府派人修缮加固，秋收后按使用面积给租金。再组织百姓编些囤粮的草席，放在通风的祠堂里，能暂存不少。”
他更担心的是晾晒场地。楚地的秋雨来得早，若收下来的粮食没地方晒，很容易发霉。“各村的晒谷场不够，就把村头的空地平整出来，铺上稻草当临时晒场。”赵信对里正们说，“谁家用了自家的院子晒粮，秋收后按面积补贴稻谷，一石地补一斗粮。”
这些安排像细密的网，把丰收可能遇到的漏洞一一补全。百姓们看着告示上的预估数字，心里比喝了蜜还甜。李老四算着自家的三亩稻子：“五石二斗亩产，除去赋税，能剩十四石，够全家吃两年，还能换点布给娃做新衣裳。”
四、田埂欢歌：藏在庄稼里的希望
傍晚的霞光给稻田镀上了层金边，赵信沿着田埂往回走，撞见一群孩童在稻浪里追逐，手里攥着刚摘的野果，笑声惊起了稻田里的白鹭。不远处，几个农妇正弯腰割猪草，嘴里哼着新编的歌谣：“胭脂稻，沉甸甸，今年多收两石三；官府帮，技师教，日子越过越香甜……”
在萧县的互助组田里，十几个农户正合力用新式脱粒机打麦——那是赵信让人仿照淮南样式打造的，比传统的连枷快三倍。木轮转动的吱呀声里，麦粒簌簌落下，像碎金般堆满了竹筐。“以前打一亩麦得累趴下，现在俩人一天能打五亩！”组长王大汉抹着汗笑，“这机器真该早两年弄来！”
赵信站在田埂上，看着这忙碌又欢喜的景象，忽然明白“初见成效”四个字的分量——它不只是账册上的数字，更是老农捧着饱满稻穗时的颤抖，是农妇歌谣里的轻快，是孩童奔跑在田垄间的自在。这些藏在庄稼里的细碎欢喜，比任何文书都更能证明：楚地的根，已在新翻的泥土里扎得更深。
夜色渐浓，田埂上的虫鸣此起彼伏，像在为即将到来的丰收伴奏。赵信的靴底依然沾着黄土，却比来时多了几分踏实——这片曾被战火蹂躏的土地，终于在农具的翻动、种子的萌发、汗水的浇灌中，重新孕育出沉甸甸的希望。而这希望，终将在秋收的镰刀下，结出最饱满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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