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兴安立功的喜报尚未正式寄达,岁末的钟声已在不远处隐隐回响。
老宅书房里,暖气发出低沉的嗡鸣,窗玻璃上凝结着薄薄的霜花。
诛皎的轮椅停在书案前,案上摊开的不是寻常书籍,而是一份厚重的装订文件。
深蓝色封面,烫金标题:《皎兰集团“十三五”发展规划终期总结报告(2016-2020)》。
厚度足有十公分,像一块沉甸甸的砖。
他翻开扉页,目录页密密麻麻列着章节标题:宏观经济环境分析、主要指标完成情况、重大战略项目回顾、科技创新成果汇编、社会责任履行报告……
目光在“科技创新成果汇编”上停留片刻,诛皎翻到对应的页码。
这一章有三百多页。
他直接翻到最后几页,那里是汇总表格。
表格第一列是项目名称,第二列是立项时间,第三列是完成状态,第四列是核心突破点,第五列是经济效益或社会效益评估。
手指沿着表格缓缓下移。
“7纳米芯片制备工艺研发及产业化”……“已完成”……“良率突破40%,关键设备国产化率85%”……“年产值预估超百亿,打破国外垄断”。
“新一代人工智能基础算法平台”……“已完成”……“自然语言处理、图像识别、决策优化等核心算法达国际领先水平”……“已应用于疫情防控、智慧城市、工业互联网等领域”。
“航天级耐极端环境复合材料”……“已完成”……“成功应用于北斗卫星、嫦娥五号采样装置”……“保障国家重大工程”。
“新型抗病毒药物研发平台”……“阶段性完成”……“在新冠疫情期间快速筛选出有效候选药物”……“为公共卫生应急提供技术支撑”。
一行行,一列列。
冰冷的数字,简洁的描述。
但诛皎知道,每一个“已完成”背后,是多少个不眠之夜,是多少次失败重来,是多少人毕生的心血。
他翻回前面,找到“重大战略项目回顾”章节。
这一章有大量配图。
第一张照片,是2016年初的战略研讨会现场。
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集团高管和技术骨干。
照片里的诛华站在投影幕布前,幕布上显示着“十三五”规划的初步框架。
那时的诛华,头发还没白这么多,眼神锐利,手势有力。
照片旁有一段手写批注,是诛皎自己的字迹:“今日定调,未来五年主攻方向:芯片、AI、新材料、生物医药。华儿力主加码基础研发,众议汹汹,然其志甚坚。”
第二张照片,是2018年的某个实验室。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围着一台精密仪器,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曲线。
照片里的诛兴指着屏幕,正在讲解什么。
批注:“兴儿团队首次制备出合格7纳米晶圆样片。夜半来电,声颤而喜。知国之重器,终有突破。”
第三张照片,是2020年初的抗疫物资生产线。
戴着口罩的工人在流水线前忙碌,背景是悬挂的红色横幅:“与时间赛跑,为生命护航”。
批注:“疫情突至,转产抗疫。三日建成口罩线,七日产出防护服。华儿言,此非商战,乃国战。吾深以为然。”
诛皎一页页翻看。
照片从彩色到黑白,从清晰到模糊——有些是现场拍摄,有些是监控截图,有些是视频会议截屏。
每一张,都记录着一个关键时刻。
每一次突破,每一次转型,每一次应对危机。
翻到最后一章,“社会责任履行报告”。
这里没有太多照片,主要是数据和案例。
教育扶贫投入金额,覆盖学生人数,建成学校数量。
产业扶贫项目数,带动就业人数,帮助脱贫人口。
抗疫捐赠物资价值,转产防疫物品数量,研发投入费用……
数字很 dry。
但诛皎知道,这些数字背后,是无数个像阿呷那样的老师,是无数个像老沟村那样的村庄,是无数个在疫情中得到救治的生命。
合上报告,书房里安静下来。
只有暖气片的嗡鸣,和墙上老式座钟的滴答声。
诛皎靠在轮椅里,闭上眼睛。
不是累了。
是在消化。
消化这五年,这波澜壮阔、艰难曲折、却又成就斐然的五年。
“十三五”。
他想起2015年底,国家“十三五”规划建议刚公布时,集团内部的那场大讨论。
有人主张稳健,有人主张激进。
有人觉得应该继续深耕传统优势领域,有人呼吁必须抢占新兴科技制高点。
争议很大。
最后是诛华力排众议,定下了那个后来被证明极具前瞻性的战略方向:全面向高科技、硬科技转型,哪怕短期内牺牲利润。
当时诛皎没有直接表态。
但他记得,会议结束后,诛华来到书房,问他:“爸,我是不是太冒险了?”
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必须冒这个险。”诛华说,“贸易战的苗头已经很明显了。如果现在不布局,将来被人卡脖子的时候,就晚了。”
“那就去做。”诛皎当时只说了三个字。
现在,五年过去。
贸易战真的来了,疫情也来了。
但皎兰集团,没有倒下。
反而在风暴中,长得更结实了。
芯片有了,AI有了,新材料有了,生物医药的底子打下来了。
那些当年被认为“烧钱”、“看不到回报”的投入,如今成了集团最坚实的护城河,也成了国家在某些关键领域不被“卡脖子”的底气。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刘姨探头进来:“诛老,视频会议准备好了。华总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接入。”
“现在吧。”
书案上的电脑屏幕亮起,视频会议界面打开。
诛华、诛玥、诛兴、诛怀言等核心管理层的头像依次出现。
背景各不相同——办公室、实验室、会议室,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相似的、略带疲惫却神采奕奕的神情。
“爸。”诛华率先开口,“‘十三五’总结报告,您看完了?”
“看完了。”诛皎点头,“很厚。”
“我们压缩过了。”诛玥接话,“原始数据是这份的十倍。”
“该厚的就要厚。”诛皎说,“这是五年光阴,几万人心血,值得被详细记录。”
屏幕上,众人点头。
“今天开会,主要是听你们说。”诛皎调整了一下坐姿,“‘十三五’这五年,你们觉得,最难的是什么?最骄傲的又是什么?”
沉默了片刻。
诛兴先开口:“最难的是2019年,芯片生产线调试遇到瓶颈,良率一直上不去。美国制裁名单出来那天,团队里好几个小伙子哭了。不是怕,是憋屈。”
他顿了顿。
“最骄傲的是2020年初,我们第一批完全自主生产的7纳米芯片下线。测试通过的时候,整个车间都在喊。有个老工程师,蹲在墙角,哭了半小时。”
诛怀言接着说:“最难的是AI算法在医疗影像识别上的准确率,卡在百分之九十二,死活上不去。团队连续加班三个月,有人累到住院。”
“最骄傲的是新冠疫情期间,我们的AI诊断系统在武汉前线实际准确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六点三,比人工快二十倍。收到第一封感谢信的时候,团队里那个累到住院的同事,刚好出院。”
诛玥的声音温和些:“最难的是扶贫项目推进时,遇到地方保护主义,有些惠民政策落不了地。最骄傲的是看到受助孩子考上大学,看到贫困村通了路、有了产业,乡亲们脸上的笑。”
最后是诛华。
他沉默了很久。
“最难的不是某个具体时刻。”他缓缓说道,“是这五年里,无数个需要做出抉择的瞬间。每一次抉择,都意味着放弃其他可能性,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
“最骄傲的也不是某个具体成就。”他抬起头,看向屏幕里的父亲,“是在这么多艰难抉择之后,回头看看,我们选的路,基本都走对了。我们守住了该守住的,突破了该突破的,贡献了该贡献的。”
书房里很安静。
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转动声。
诛皎的目光,缓缓扫过屏幕上每一张脸。
这些脸,有些他已看了六十年,有些看了三十年,有些看了二十年。
从青涩到成熟,从稚嫩到沉稳。
如今,都刻上了岁月的风霜,也闪耀着奋斗的光泽。
“你们说得都对。”他缓缓开口,“‘十三五’这五年,国家不容易,企业不容易,每个人都不容易。”
“但正是因为不容易,我们取得的这些成绩,才格外珍贵。”
他顿了顿。
“我九十岁了,经历过很多个‘五年计划’。从‘一五’到‘十五’,每一个五年,国家都在往前走。有时候快一点,有时候慢一点,有时候顺一点,有时候难一点。但从来没有停下过。”
“这次‘十三五’,可能是最难的一个五年之一。贸易战、科技战、疫情……一道道坎,像一道道考题。”
“现在,考卷交上去了。”
诛皎的目光变得深远。
“我不敢说我们得了满分。但至少,我们答完了所有题目,而且每道题,都尽了全力。”
屏幕上,所有人都静静听着。
“这份总结报告,不要锁在档案柜里。”诛皎说,“印一些简版,发给每一个员工。让他们知道,这五年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的工作有什么意义。”
“是。”诛华点头。
“另外,”诛皎补充道,“以集团名义,给所有在‘十三五’期间做出突出贡献的员工,发一份纪念品。不用多贵重,但要有心意。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付出,被记住了。”
“明白。”
视频会议又持续了半小时,讨论了一些具体事务。
结束时,已是黄昏。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斜射进来,将书房染成温暖的橙黄色。
那份厚厚的总结报告,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
诛皎没有立刻合上它。
他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是去年国庆七十周年阅兵时,他坐在天安门城楼上观礼的背影。
照片是集团宣传部偷偷拍的,角度很好。
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能看到他凝视远方的侧脸,还能看到城楼下,那支正在通过的、威武雄壮的受阅部队。
照片下面,有人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
“这盛世,如您所愿。”
字迹很熟悉,是诛华的。
诛皎看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轻轻合上报告。
双手抚过光滑的封面,像是在抚摸这五年的光阴。
窗外,暮色四合。
远处的楼宇亮起了灯火,星星点点,连成一片璀璨的光海。
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刚刚走完一个艰难的五年。
但灯火依然明亮。
而且,会越来越亮。
因为总有人在奋斗。
在实验室里,在工厂里,在田间地头,在边防哨所。
在每一个需要坚守的位置上。
而老宅书房里,九十岁的老人缓缓闭上眼睛。
脑海中,闪过这五年的无数画面。
有汗水,有泪水。
有失败时的沮丧,有成功时的狂喜。
有暗夜中的摸索,有黎明前的坚守。
最终,都汇聚成手中这份沉甸甸的报告。
汇聚成这个国家,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交出的那份虽然艰难、却足够亮眼的答卷。
答卷上,有皎兰集团写下的一笔。
虽然只是亿万笔墨中的一点。
但这一点,凝聚着几代人的梦想,凝聚着一个家族七十年的传承。
足够重。
足够亮。
足够,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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