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王家沟的清晨,被一声沉闷的巨响撕裂。
土石烟尘从坍塌的矿井口喷涌而出,瞬间遮蔽了初升的日头。
守在井口外的几名龙鳞卫被气浪掀得踉跄后退,待烟尘稍散,只见原本的井口已被碎石乱木堵死,那截垂下的绳梯也无影无踪。
“大人!周大人还在下面!”一名年轻龙鳞卫目眦欲裂,就要扑上去徒手挖掘。
“冷静!”小旗官一把拽住他,脸色铁青,但声音竭力保持镇定,“立刻回延安城调集所有人手、工具!快马告知知府,封锁王家沟,许进不许出!你,还有你,即刻启程,八百里加急分赴西安钦差行辕和京城通政司,禀报周御史查勘矿井遭遇意外坍塌,生死不明!”
命令一道道下达,混乱被强行压制。龙鳞卫翻身上马,分头驰入黄土塬的沟壑之中。小旗官最后看了一眼那死寂的井口,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这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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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钦差行辕。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署理陕西布政使陈宝玉并未在行辕正堂,而是在签押房内批阅积压的政务公文。他身兼巡按与布政使,案头堆满了各府州县关于秋粮征收、驿道修缮、边军饷械的禀帖,忙得不可开交。王朝的回禀被直接带到了这里。
“周大人怀疑陆文忠底细不净?还有澳洲金币?”陈宝玉放下朱笔,接过那枚“澳·丙”金币,眉头紧锁。他首先掂了掂金币分量,又对着光仔细查看边缘铸纹。“铸造极精,非一般私铸能比。‘澳’字……陛下确有《海外分封令》,但航路未通,此物从何而来?”他沉吟片刻,将金币搁在一边,看向王朝:“周御史身边带了多少人?此刻在何处?”
“周大人带了十名弟兄并两名矿工,此刻应已在王家沟下井查勘。”王朝答道。
陈宝玉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周文渊是代天子巡视的御史,职责是发现和奏报问题,并非地方亲民官,如此以身犯险深入矿井,虽显勇毅,却也过于耿直了。
“你带回来的消息很重要。陆文忠此人……”陈宝玉手指敲着桌面,“本官兼理陕政,对王府长史按例虽无直接管辖之权,但其若牵涉地方刑案、矿务纠纷,布政使司有权过问。此事你先勿声张,本官会以核查延安矿税、民生为名,调阅相关卷宗。你且带龙鳞卫弟兄们下去休息,但需保持警惕。”
“是!”王朝抱拳,正欲退出。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一名留守行辕的龙鳞卫百户未经通传便直接闯入,脸色煞白,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颤抖:“禀陈大人!延安急报!王家沟矿井突然坍塌,周御史……周御史与其所率龙鳞卫、矿工,尽数被埋于井下,生死不明!”
“什么?!”陈宝玉猛地站起,案上公文被带落一地。王朝更是浑身一震,双目瞬间赤红。
“消息可确实?”陈宝玉强压震惊,厉声问道。
“千真万确!报信弟兄是拼死跑出来的,言道坍塌绝非自然,井口有被从外部破坏的痕迹!延安知府已调集民夫赶去挖掘,但……”百户声音哽咽。
陈宝玉深吸一口气,闭目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寒。周文渊是钦差御史,他若在陕西境内,尤其是查案过程中遭遇不测,自己这个署理布政使、名义上的陕西最高行政官员,首当其冲,责无旁贷!更何况,此事明显是冲着周文渊查的案子来的,是灭口,更是对朝廷钦差、对皇权的悍然挑衅!
“王朝!”陈宝玉声音沉凝如铁。
“末将在!”王朝虎目含泪,抱拳应声。
“本官以署理陕西布政使、钦差巡按身份,命你暂代延安事务,持我令箭,即刻带所有能动用的龙鳞卫,飞驰王家沟!第一要务,不惜一切代价,挖掘矿井,营救周御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封锁现场,所有在场人员,无论官民,一律暂扣详查!第三,以布政使司名义,行文延安府上下所有官吏,全力配合,若有怠慢、阻挠、泄露消息者,以同谋论处,你可先斩后奏!”
“得令!”王朝一把抓起令箭,转身如旋风般冲出。
陈宝玉看向那名百户:“你,立刻去请陕西按察使、都指挥使过府议事!再派人持我名帖,去请秦王殿下过府一叙,就说……本官有紧要政务请教。”
“是!”
签押房内重归寂静,只剩陈宝玉一人。他缓缓坐回椅中,看着地上散落的公文,又看了看桌上那枚冰冷的金币。周文渊下井前,已将胡彪之死与白莲教、澳洲金币的线索密奏朝廷,同时也抄送了副本给自己这个坐镇西安的同僚。如今周文渊遇险,无论生死,延安的线都暂时断了。
但西安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对方动作如此之快,如此狠辣,绝不仅仅是为了掩盖一个强占民井的案子。胡彪、金矿、白莲教、澳洲金币、秦王府长史……还有周文渊的遇险,这一切碎片背后,到底是一幅怎样的图景?对方的目标,难道只是金子?还是说,这金子牵扯着更致命的秘密?
“来人。”陈宝玉低声唤道。
一名亲随文吏悄声入内。
“去档案库,将天启十四年以来,所有涉及秦王府的奏章批复、刑部存档、户部税单,尤其是关于矿山开采、田地赏赐的文书,全部调来。要快,要密。”
“是,大人。”
文吏退下。陈宝玉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秋西安的风已带肃杀之气。他远远望向秦王府方向,目光深邃。
对方出了招,而且是一记直奔要害的杀招。那么,自己这个奉旨整饬陕政、总揽全局的布政使,也该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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