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奔驰防弹车缓缓驶进阜新司令部大院,车轮碾过石板路,几乎没有声音。车身铮亮,能照出人影,车窗玻璃厚得夸张——这是直军高级将领的座驾,如今成了张宗昌的“战利品”。
车刚停稳,张宗昌就带着一众军官快步迎了上去。他今天特意换了身新军装,绶带挂得整整齐齐,光头上还抹了发油,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车门打开,张学良弯腰下车。他穿的还是那身普通将官呢大衣,风尘仆仆,但腰杆笔直,眼神锐利。
“恩人呐——!”
张宗昌夸张地张开双臂,上前一把抓住张学良的手,握得紧紧的,脸上的笑容堆得能把人淹没:“你来俺最高兴啦!俺老张服气的人不多,除了大帅,就是少帅你了!”
他侧过身,指着身后那群军官,嗓门洪亮:“你看看俺这!现在是将星如云啊!要搁两年前,那是连饭都吃不上啊!还差点让人给遣散了呢!是不是?!”
他这话正是膈应之前郭松龄任陆军整理处参谋时,嚷嚷着要解散他编制的旧事。
张学良也很有意思,也不搭话,就一路夸张地大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似乎都笑得十分热情。
张学良松开手,目光扫过张宗昌身后那群军官。这些人年纪、气质各异,但肩章清一色都是将军衔——中将、少将,甚至还有两个挂着上将衔的。
他的目光在一个熟悉的面孔上停住了。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校参谋,姓王,绰号“王长腿”,以前在奉天总司令部干过文书,后来不知怎么跟了张宗昌。张学良记得清楚,去年这人还是个中校。
可现在,王长腿的肩膀上,赫然挂着两颗将星——中将。
张学良走到他面前,笑容不减,声音却带着某种玩味:“哎?!长腿,你这儿的中校参谋都当军长了啦?!啊?!”
王长腿脸色一白,下意识想往后缩,但被张宗昌从后面推了一把。
“哈哈哈哈!”张宗昌打着哈哈,“收编的部队太多,拿着兔子当狼用呗!没办法,没办法!”
张学良“哦”了一声,拉长声音:“啊……这样……”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王长腿肩上的将星。手指触感不对——不是金属的冰凉坚硬,而是有种脆脆的、薄薄的质感。
“哎?!”张学良故作惊讶,“这肩章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摸着……不太对劲?”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所有军官都屏住呼吸,目光齐刷刷看向张宗昌。
张宗昌面不改色,依旧笑眯眯的:“没有现成的肩章嘛!都是拿锡箔纸临时糊成的将星啊!呵呵呵……没办法!”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就是说,你不给俺升,俺自个给自个升!
张学良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放声大笑,手指着王长腿:“也算是发明创造!啊?!发明创造啊!哈哈哈哈!”
王长腿站在那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心里清楚——按正规编制,进关那会儿张宗昌自己才是个军长!可一眨眼功夫,这位“司令”不仅自己封了总司令,还一口气“提拔”出五个军长、十几个师长!这事压根没先征求奉天的同意!
可张宗昌不仅是个滚刀肉,还是个老狐狸。他等张学良笑够了,突然凑近些,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这不都等着你津榆司令部追授了吗?”
这话说出口,院子里彻底死寂。
什么意思?人还没给,你倒是自个先端上了。这是在问你给不给吗?摆明了你给不给人家都要!你要真不承认,那就闹掰了——搞不好又是一个吴佩孚,还得再干一场!
张学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盯着张宗昌,那双年轻的眼睛里,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如渊的东西。
几秒钟的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张学良移开目光,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笑声有些干:“啊!这得抓紧办!”
他回头对身后的徐承业说,声音不大,但足够所有人听见:“这得抓紧办!锡箔纸算怎么回事啊?啊?!抓紧办,我们回去办,好不好?!哈哈哈哈哈……”
他选择了承认。
或者说,暂时选择了妥协。
张宗昌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那种“早就知道你会这样”的笑容。
笑声渐歇。张学良突然止住笑容,目光再次扫过在场军官,声音冷了下来:
“张学成,张旅长呢?请他出来见我。”
没人应声。
军官们面面相觑,眼神躲闪,有的低头看脚尖,有的假装整理衣领。王长腿悄悄往人群后缩了半步。
张学良脸色沉了下来,声音提高了一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请他出来见我!”
院子里落针可闻。
张宗昌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又堆起那种谄媚的笑,凑到张学良身边,挤眉弄眼道:“哎呀,恩人哪!血亲血亲的叔伯兄弟!别那么认真!这事就别……”
“别什么!”张学良猛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耳光,抽得张宗昌后半句话硬生生噎在喉咙里。
年轻少帅转过身,直面这个拥兵五个军的老狐狸,一字一顿:
“亲兄弟,才要明算账。”
他顿了顿继续道:“临榆县的乡民,把状纸都已经告到我这儿来了。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祸害百姓——军法处已经核实,证据确凿。”
张学良盯着张宗昌,每个字都像钉子砸在地上:
“我已经亲自签字,剥夺了张学成旅长的职务。这事儿,你张宗昌帮我转告一下?”
张宗昌张了张嘴:“呃……”
他还想说些什么——说那是年少轻狂,说打仗都这样,说看在他张宗昌的面子上……
但张学良没给他机会。
“转告一下!”
这四个字,冷得像哈尔滨的冰碴子。
说完,张学良突然又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疾言厉色从未发生过。他拍了拍张宗昌的肩膀,语气轻松:“走!喝酒!”
他带头朝大厅走去,军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晰的“咔、咔”声。
张宗昌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硬,最后完全消失。他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堆起笑容,快步追了上去:
“喝酒喝酒!恩人这边请!”
院子里,军官们这才松了口气,悄悄抹了把冷汗。王长腿看着自己肩上那两颗锡箔纸糊的将星,突然觉得,这东西不仅轻飘飘的,还有点烫肩膀。
张学良走在前面,脊背挺得笔直。
他今天这番做派,已经隐约有了不怒自威的气象。但面对张宗昌这种连父亲张作霖都棘手的老狐狸,显然还不太镇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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