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盏绿光飘在半人高的位置,一动不动。
我攥紧短刀,手心滑腻腻的全是汗——刚才跑的时候沾了水还是血,分不清了。洞里的苔藓光晕在晃动,不知道是自己在抖还是那东西在动。
“谁?”我压着嗓子问,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绿光晃了一下。
然后我听见了呼吸声。很沉,带着湿漉漉的呼哧声,像得了重风寒的狗。不是人。我稍微松了口气,又立刻绷紧——不是人可能更糟。
我慢慢往后挪,后背抵住洞壁,冰凉的石头硌着伤口。右手摸到块拳头大的石头,抓起来。
绿光开始移动。往左飘了半步,停住,又往右。它在打量我。
借着苔藓的光,我勉强看清了轮廓——四条腿,弓着背,头很大。狼?可这山里早没狼了,老猎户都说绝迹二十年了。而且哪有狼的眼睛是幽绿色的?还他妈会飘?
它往前踏了一步。
我看清了。是狼,但不对劲。毛色是灰里透黑的,可脖子往下有一大片秃了,露出来的皮肉是暗红色的,像被烫伤后结的痂。更怪的是,它左前腿是瘸的,可走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爪子落在地上像踩棉花。
我们僵持了大概半分钟。其实可能更短,但时间在这种时候总是糊弄人。
它先动了。不是扑,是慢慢走过来,瘸腿拖在地上,留下一条湿痕。离我三步远的时候,它停下,歪了歪头。
然后我看见了它脖子上的东西。
是个铁环,锈得厉害,但还能看出原本的形状——圆环,中间一道横杠。我爹以前养猎狗时用过类似的项圈,说是“公司配发的追踪环”。可那是给狗的,不是给……
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不是威胁,更像……试探?
我脑子里的弦突然绷断了。“你是……家养的?”
话刚出口就想抽自己。跟狼说话,我他妈真是吓傻了。
可它居然点了点头。
真点头了。幅度很小,但确实是上下晃了一下那颗大脑袋。
我手里的石头差点掉地上。“你能听懂人话?”
它又点头。这次点了两下,然后抬起瘸腿,指了指洞口方向,又指了指我怀里的位置——血晶石在发烫,隔着衣服都能看见隐约的红光。
“你……想要这个?”我声音发颤。
狼摇头。摇得很用力,脖子上的铁环哗啦响。
它往前又挪了半步,我闻到一股味道——腐肉混着草药,还有铁锈味。它张开嘴,我下意识举刀,可它没咬,只是伸出舌头。舌头上有个烙印。
一个“陈”字。
***
我盯着那个烙印,脑子转不过弯。陈?灰衣女人说的“姓陈的老先生”?可这是狼啊,活生生的、瘸腿的、会听人话的狼。
“陈……先生让你来的?”我问完就觉得荒唐。
狼点头。它收回舌头,转身往山洞深处走,走了几步回头看我,意思很明显:跟上。
我跟不跟?外面可能有公司的追兵,洞里有个带烙印的怪狼。这选择题做得我想笑,真的,就是那种浑身发冷、嘴角抽筋的笑。
“妈的。”我骂了一声,撑着洞壁站起来。膝盖疼得我倒抽凉气,但还能走。
狼走得不快,瘸腿拖在地上的声音在洞里回响。这山洞比我想的深,拐了两个弯,前面居然有光——不是苔藓那种绿莹莹的光,是橘黄色的,火光。
有人?
我停下脚步。狼也停了,回头看我,眼神居然有点……不耐烦?它用鼻子往前拱了拱,示意继续走。
火光是从一个小岔洞里透出来的。洞不大,就三四步宽,里头生着一小堆火,火上架着个破铁罐,煮着什么东西,咕嘟咕嘟冒白气。火堆旁铺着干草,上面坐着个人。
不,不是坐,是瘫着。
是那个灰衣女人。
她脸色白得像纸,左肩的衣服被血浸透了,暗红一片。右手还攥着那把暗红色的短刀,刀尖插在地上,支撑着她没完全倒下去。听见动静,她抬头,看见我,扯了扯嘴角。
“还挺能跑。”她说,声音虚得只剩气音。
狼走过去,在她身边趴下,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腿。她伸手摸了摸狼脖子上的铁环,动作很轻。
“它……是你养的?”我站在洞口,没进去。
“算是。”她咳嗽了两声,咳出来的都是血沫,“老陈留下的。说要是哪天他回不来,就让‘瘸子’在山里等着,等下一个带着晶石来祭坛的人。”她抬眼盯着我,“就是你。”
我脑子乱成一锅粥。“陈老先生到底是谁?我爹欠他什么?还有,你刚才说公司——”
“公司是条疯狗。”她打断我,又咳,“见什么咬什么。他们想要晶石,想开‘门’,想把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都攥在手里。老陈跟他们斗了二十年,最后……”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死了?”
“失踪。”她纠正,“在祭坛边失踪的,和你今天一样。只不过他那天,裂缝开了一半。”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罐子里的东西煮开了,溢出白色泡沫,闻着像草药。
“你也是公司的人?”我问。
“以前是。”她撕了截袖子,笨拙地往左肩伤口上缠,“后来觉得他们太疯了,就跑了。老陈收留了我,教了我一些东西,比如怎么在祭坛启动的时候保命。”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今天用上了,可惜学艺不精,还是挨了一枪。”
狼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吼。
我和她都僵住了。
洞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很多,至少五六个人,正在往这边靠近。还有金属摩擦的声音——是枪,还是刀?
“他们找过来了。”女人想站起来,但刚起身就晃了一下。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她整个人重量压过来,轻得不像话。
“瘸子。”她低声说。
狼站起来,走到岔洞口,身体堵在那里,绿眼睛盯着外面的黑暗。
“听着。”女人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这山洞后面有条缝,能通到山背面。瘸子知道路,你跟它走。”
“那你呢?”
“我拖住他们。”她说得理所当然,“老陈说过,晶石不能落到公司手里。你带着它,走。”
“可你——”
“我欠老陈一条命。”她松开手,把暗红短刀塞到我手里,“现在正好还。”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就在主洞那边,离我们不到二十步。有人说话了,是那个矮壮汉子的破锣嗓子:“里面有火光。小心,可能不止一个。”
女人推了我一把。“走!”
狼已经钻进了岔洞深处,回头看我。我看看手里的刀,看看女人惨白的脸,再看看外面——
“一起走。”我说。
她愣了一下。
“那缝你能过吗?”我问得急促。
“能过。”她说,“但慢。”
“慢也比死在这儿强。”我架起她没受伤的右肩,“带路。”
她盯着我看了一秒,然后点头。“瘸子,走。”
狼转身钻进黑暗。我扶着她跟上去,火堆留在身后,影子在洞壁上拉得老长。
缝隙是真的窄,得侧身挤。我让她先进去,自己断后。挤进去的时候,背包卡住了,我使劲一扯,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洞里格外刺耳。
“那边!”外面有人喊。
我们拼命往前挤。缝隙是斜着向上的,越走越陡,石头蹭得衣服全是口子。女人喘得厉害,血顺着左臂往下滴,在石头上留下暗红的点。
大概挤了十几米,前面突然开阔——是个更大的洞腔,顶上有个裂缝,月光漏下来,像道惨白的刀疤。
狼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它抬头看着那道裂缝,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上去就是山背面。”女人靠着石壁滑坐下来,“但我……上不去了。”
我看那道裂缝,离地三米多高,壁上有些凸起的石头可以攀。我一个人勉强能上,带着她,不可能。
“你先上。”她说,“把晶石带走。公司要的是晶石,不是我。”
“他们要的也是知道太多的人。”我摇头,环顾四周。洞腔是死路,除了我们进来的缝隙和顶上的裂缝,没别的出口。
缝隙那边传来人声,越来越近。
我脑子飞快地转。背包里还有什么?干粮、水袋、短刀、晶石……还有李司监给的地图。我掏出地图,就着月光看——背面那行小字下面,其实还有极淡的印记,之前没注意。
是几个符号,画着山体的剖面,其中有个标记,就在这个位置。
标记旁边,写着两个字:“水脉。”
“这洞下面有水?”我问女人。
她皱眉:“可能有。老陈说过,老鸦山底下有暗河,但……”
我没等她说完,蹲下来用手敲地面。石头,全是石头。我又趴下听,好像……真有水声?很微弱,从极深的地方传上来。
“你在干什么?”女人问。
“赌一把。”我抽出短刀,开始撬地上的石板。石板边缘有缝,刀尖插进去,用力一掀——
下面是空的。
一股潮湿的冷气涌上来,带着铁锈和苔藓的味道。洞口不大,就脸盆大小,但深不见底,水声更清晰了。
“你疯了?”女人瞪大眼睛,“下面是暗河,摔下去就是死!”
“留在这儿也是死。”我说着,把背包扔下去。等了几秒,没听见落水声,只有一声闷响——到底了,不算太深。
缝隙那边,已经能看见火把的光。
狼突然冲回缝隙口,低吼着,龇出獠牙。
“瘸子,回来!”女人喊。
狼没回头。它堵在缝隙口,背毛炸开,像堵灰色的墙。
“走!”我对女人吼。
她看看我,看看狼,最后咬咬牙,抓住洞口边缘,把腿探下去。我扶着她,慢慢往下送。她整个身子没入黑暗时,抬头看了我一眼。
“下来!”她喊。
我转身看向缝隙。火把光已经照进来了,能看见人影。狼背对着我,后腿在发抖,但没退。
“瘸子!”我喊它。
它回头看了我一眼。绿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平静。
然后它朝着火光扑了过去。
惨叫声、枪声、狼的嘶吼混在一起。我没敢看,转身跳进洞口。
下落的时间其实很短,但感觉很长。我砸在软泥上,旁边是女人,她闷哼一声。背包就在手边。
抬头看,洞口那点月光像遥远的星星。上面传来最后的狼嚎,然后是一声枪响。
接着,一切安静了。
黑暗中,我听见女人压抑的抽泣声,很轻,很快就停了。
“走。”她说,声音哑得彻底。
我们摸黑往前爬。这里像是一条天然的石缝,很窄,到处滴水。爬了大概十几分钟,前面出现了光——不是月光,是另一种光,蓝莹莹的,从石壁里透出来。
石壁上嵌着东西。
是晶石。和我怀里那块很像,但小很多,密密麻麻嵌在岩石里,像满天星星。
而在这片“星空”下方,躺着一具白骨。
白骨穿着破烂的衣服,样式很老。右手握着一本皮革封面的册子,封面上有个烙印。
一个“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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