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狙击枪上的眼睛标志在树影里盯着我,瞳孔里三道波浪线像在嘲讽。我没碰它,转身跟上老疤他们。林子越走越密,路早就没了,全靠老疤的人在前头用刀砍开藤蔓荆棘。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柳青边走边问,眼睛没离开过周围林子。
“红姑死前给了个坐标。”老疤在前头闷声说,手里砍刀没停,“说是顾明留给她的最后消息,说这片山区灵脉紊乱,公司的监控设备会失灵,适合藏身。”
顾明。守夜人。死了还在帮我们。
“营地有多少能打的?”娘问,她脸色好了些,但走路还费劲,得靠我扶着。
“算上轻伤的,十五个。”老疤语气沉重,“弹药不多,食物撑不过一周。最麻烦的是伤员,药品见底了,两个兄弟伤口化脓,昨晚开始发烧。”
正说着,前面树林突然开阔。是片河滩地,黑水河在这里拐了个弯,水流平缓。河滩高处搭着七八个简陋的窝棚,用树枝和防水布凑合的。有人影在窝棚间走动,看见我们回来,几个人抓起枪。
“自己人!”老疤喊。
警惕没放松。那些人的眼神像受惊的野兽,在娘、柳青和我身上来回扫,最后定格在我胸口——赶路时衣服敞开了点,那片暗红色纹路露了出来。
“老疤,这几位是?”一个独臂男人走过来,左袖空荡荡的,右手攥着把土制手枪。
“红姑说的那家人。”老疤拍拍我肩膀,“李怀山的儿子,还有梅三娘。”
独臂男人的眼神变了变。“梅姐?真是你?”
娘点点头。“老狗,你还活着。”
叫老狗的男人咧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死不了。就是胳膊喂了公司的猎犬。”他看向我,“小子,你爹是个汉子。当年要不是他,我们这批人早死绝了。”
窝棚里又出来几个人,都带着伤,眼神疲惫但还算有神。我数了数,连老疤一共二十三个,比他说得多点,但能站直的不到一半。
营地条件差得离谱。窝棚漏风,地上铺着枯叶,伤员躺上面呻吟。有个棚子里躺着俩重伤的,伤口发黑,流黄水,味道冲鼻子。一个年轻女人在照顾他们,手里拿着块破布擦脓,动作很轻,但眉头紧锁。
“没药了。”她看见老疤,摇摇头,“老四昨晚说胡话,今天早上不吭声了。小五还在烧。”
老疤沉默了几秒,从怀里掏出柳青找来的抗生素。“先用着。”
女人眼睛一亮,接过去,转身就去处理。老疤带我们走到河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情况比我说得糟。”他点了根烟,烟是自己卷的,叶子发黑,“公司‘清扫队’昨天摸到河对岸了,差点发现我们。牧羊人也派了人,你们看见了。我们现在是三明治里的肉。”
“接下来什么打算?”柳青问。
“往北走。”老疤吐出烟圈,“过了黑水河,进北边老林子。那里地形复杂,公司不敢轻易进去。但问题是怎么过河——桥早炸了,河面宽,水流急,伤员游不过去。”
“船呢?”
“找不到。这一带的村子早空了,船要么被公司收走,要么沉了。”老疤看向我,“红姑说你能耐大。刚才那手……是什么?”
“说不清。”我实话实说,“血晶石和源核的混合物,在我身子里发酵。”
老疤盯着我胸口纹路看了会儿,点点头。“能用就行。但小心点,我听红姑提过,这种力量用多了,人会变。她见过牧羊人早期那些实验体,最后都成了怪物。”
我知道。但我没得选。
我们在营地住下来。老狗给我们腾出个窝棚,不大,但能挡风。娘躺下休息,柳青去帮忙照看伤员。我坐在河边,看着黑黢黢的河水。
胸口那股劲儿又窜了。自从刚才用了那一下,它就没完全安静过,一直在皮肤下蠢蠢欲动。我闭上眼,试着找娘说的“开关”。想象一扇门,往里推,关。
这次容易了点。那股劲儿退到胸口中心,像冬眠的蛇。耳朵里的各种细微声音——风声、水声、窝棚里的低语——都弱了下去。世界安静了,但也模糊了,像近视眼摘了眼镜。
我睁开眼,手心还是汗,但没上次那么虚。有进步。
天黑了。营地生了堆火,不大,怕烟引来追兵。老疤煮了锅汤,野菜混着不知名的肉,一人分一碗。味道很怪,但没人挑剔。
吃饭时,老疤说起这段时间的事。
影镇爆炸后,破门会彻底散了。活下来的人各自逃命,有的被抓,有的死在山里。红姑带着他们这队人东躲西藏,最后收到顾明的消息,才摸到这儿。
“顾明还说了什么?”娘问。
“说牧羊人在找‘锚点’。”老疤压低声音,“不是你们知道的那个净化之源,是另一个东西。说是能彻底稳定裂缝,让‘门’长期开着。他在老鸦山折腾那么久,就是为了找这个。”
“锚点在哪儿?”
“顾明也不知道。但他推测,跟当年源核实验的初代实验体有关。”老疤看向娘,“梅姐,你男人……李怀山是不是第一批?”
娘手抖了一下,汤洒出来点。“他是第三个。前两个都死了,死状很惨,身体晶化,炸成一地碎片。怀山撑下来了,但留下了病根。”
“那前两个的资料还在吗?”
“不知道。可能在公司档案室,也可能被牧羊人毁了。”
我听着,心里那股劲儿又动了动。不是难受,是……共鸣?像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打断他们:“初代实验体,除了我爹,还有别的活下来的吗?”
娘和老疤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老疤才说:“听说有一个。编号‘零’,实验体000。他被单独关押,连顾明都没见过几次。牧羊人对他特别上心,亲自照看。”
“零还活着?”
“可能。但没人知道在哪儿。”老疤顿了顿,“红姑死前说,牧羊人最近活动频繁,可能跟零有关。他在准备什么大动作。”
窝棚那边突然传来惊叫。我们立刻站起来,抓起武器跑过去。
是那个叫小五的伤员。他坐起来了,眼睛睁得老大,但瞳孔是涣散的。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喉咙里有东西。照顾他的年轻女人想按住他,被他一把推开。
“眼睛!眼睛!”小五嘶吼,手指着黑暗的林子,“它们在看我!”
老疤冲过去,按住他。“小五!醒醒!”
小五转头看老疤,眼神突然聚焦,但里面全是恐惧。“疤哥……河里有东西……我看见了……长着人脸的鱼……它们在笑……”
他说完,身体猛地一抽,倒回去,没气了。
年轻女人探了探鼻息,摇头。
窝棚里一片死寂。老疤站起来,脸色铁青。“埋了。轻点声。”
几个人抬着小五的尸体往林子里走。我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滩小五刚才躺过的枯叶——湿漉漉的,不是汗,是种粘稠的、暗绿色的液体,闻着腥。
柳青蹲下来,用手指蘸了点,凑到鼻子前闻,眉头紧皱。“不是血。像……体液?但人的体液不该是这个颜色。”
“河里有东西。”娘突然说,“灵脉紊乱,不光影响陆地,也影响水。黑水河连着老鸦山地下的水系,裂缝的能量可能渗进去了。”
像是印证她的话,河里突然传来水花声。很大,像有什么重物落水。
所有人都抓起武器,对准河面。火光照不到那么远,只能看见黑黢黢的河水,和偶尔反射的一点月光。
水声停了。一片死寂。
然后,离岸不到十米的水面,冒出一个东西。
是人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脸惨白,眼睛闭着。它慢慢浮起来,露出脖子,肩膀,上半身……
是个女人。赤裸的,皮肤白得发青,胸口有起伏,像在呼吸。她就那样浮在水面,一动不动。
“谁开枪了?”老疤低声问。
没人回答。枪口都对着那女人,但没人扣扳机——太诡异了。
女人突然睁开眼睛。
没有瞳孔。整个眼眶里是暗绿色的、发光的物质。她咧开嘴,笑了,嘴里没有牙齿,只有一团蠕动的、像水草的东西。
然后她开口说话。声音不是从嘴里出来的,是直接响在我们脑子里,尖利,刺耳:
“钥匙……在这里……”
她指着我。
下一秒,河里炸开无数水花。十几个、几十个同样的人形东西从水里冒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赤裸,皮肤白得发青,眼眶里闪着暗绿色的光。它们齐刷刷看向我,张嘴,发出那种直接钻进脑子的尖啸:
“钥——匙——”
“开火!”老疤吼。
枪声炸响。子弹打中那些东西,没血,只有暗绿色的粘液飞溅。但它们没倒,反而更快地往岸上爬。动作扭曲,关节反折,像提线木偶。
我胸口那股劲儿彻底醒了。它不需要我引导,自己冲出来,像决堤的洪水。暗红色的能量流从我身上爆发,横扫河滩。
那些东西碰到能量流,尖叫着融化,变成一滩滩暗绿色的粘液。但太多了,源源不断从河里冒出来。能量流扫过三波,我腿开始发软,眼前发黑。
“够了!”娘抓住我胳膊,“再用力你会被抽干!”
我知道。但我停不下来。那些东西已经爬上岸,最近的离窝棚不到五米。一个破门会的兄弟被抓住脚拖向河里,惨叫淹没在粘液里。
柳青和老疤带着人边打边退,子弹快打光了。
我得做点什么。不是用能量流硬拼,是别的。
我闭上眼,放弃控制,让那股劲儿完全释放。但不是往外冲,是往下——往地里钻。想象它像树根,扎进土里,顺着地脉往黑水河底下蔓延。
我能“看见”。不是用眼睛,是能量给我的感知。河底有个裂缝,不大,但深,暗绿色的能量正从里面涌出来,催生出这些怪物。裂缝周围有东西——是晶石,暗红色的,和我体内的能量同源。
它们是我的“根”。
我集中精神,想象那些晶石是我的手脚,命令它们:闭合。
河底的裂缝震动。晶石发光,暗红色的光压制住暗绿色。裂缝开始缩小,像伤口愈合。那些爬上岸的怪物动作变慢了,身体开始崩溃,变回一滩滩粘液。
裂缝闭合的瞬间,我听到一声愤怒的嘶吼,不是来自河里,是来自极远处,像隔着层层山峦。
然后一切安静了。
河面上漂着厚厚一层暗绿色粘液,像浮萍。岸上到处是粘液滩,散发着刺鼻的腥味。破门会的人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身上都是粘液。
我跪在地上,眼前一片黑。胸口那片纹路现在变成了纯黑色,而且往脖子上蔓延了。皮肤下面像有无数蚂蚁在爬,又痒又疼。
娘扶住我。“你干了什么?”
“关了道裂缝。”我喘着气,“河底还有个小裂缝,跟老鸦山那个连着。”
柳青走过来,脸色难看。“这些东西……是活人变的?”
“曾经是。”老疤抹了把脸上的粘液,“公司早年在黑水河上游有个实验场,专门研究水生动物的晶化改造。后来出事故,整个场子沉进河里了。这些人……可能是当年的实验体,被裂缝能量唤醒的。”
远处传来引擎声。不是汽车,是直升机。
“清扫队!”有人喊。
“收拾东西!马上撤!”老疤吼。
我们手忙脚乱地收拾。能带的不多,主要是武器和剩下的药品。伤员被搀起来,往林子深处跑。老疤最后看了眼营地,往窝棚里扔了颗手雷。
爆炸声里,我们钻进林子。身后传来直升机旋翼的轰鸣,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河滩。
跑出几百米,老疤突然停下,示意我们蹲下。前面林子里有动静——不是人,是动物。很多,眼睛在黑暗里发着绿光。
狼?但体型太大,肩高到我胸口。它们从树后走出来,七八头,毛色灰黑,但皮肤下面能看到暗红色的脉络,在发光。
变异了。和那些河里东西一样,被裂缝能量污染了。
狼群盯着我们,喉咙里发出低吼。领头的狼往前走了一步,抬起前爪——不是爪子,是半晶体化的、像红宝石一样剔透的蹄子。
它张开嘴,发出声音。不是狼嚎,是像人一样的、模糊的词语:
“钥……匙……留下……”
老疤举起枪。“操,连畜生都会说话了。”
枪响之前,我胸口那股劲儿突然自己动了。不是攻击,是……共鸣?那些狼身上的暗红色脉络,和我体内的能量在呼应。
领头的狼盯着我,眼睛里的绿光褪去,变成暗红色。它低下头,后退了一步,发出温顺的呜咽。
然后转身,带着狼群消失在林子里。
所有人都看着我。
“你干的?”柳青问。
“不是我。”我盯着狼群消失的方向,“是它……自己选的。”
老疤看了我很久,最后说:“走吧。天快亮了。”
我们继续往北走。林子里越来越暗,树长得奇形怪状,有些枝干完全晶体化,在晨光里闪着诡异的光。空气里的铁锈味浓得让人头晕。
走在前头的老疤突然停下,举起拳头。我们立刻蹲下。
前面林子里,有光。不是阳光,是营地那种火光。还有说话声。
老疤示意我们等着,自己摸过去。几分钟后回来,脸色古怪。
“前面有人。”他说,“不是公司的,也不是破门会的。是……普通人。几十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围着火堆,像在逃难。”
“普通人怎么会在这儿?”娘问。
“不知道。但他们看起来……很正常。”老疤顿了顿,“太正常了。在这片林子里,正常才不正常。”
我们小心地摸过去,躲在树后看。
确实是一群普通人。穿着普通的衣服,有的背着包袱,有的抱着孩子。他们围着火堆,在煮东西,说话声很低,但能听见内容——在聊天气,聊庄稼,聊孩子上学。
一切正常得诡异。
直到我看见火堆边坐着的那个人。
是个老头,很老,背驼得厉害,手里拿着根烟杆。他抽了口烟,抬起头,朝我们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神对上的瞬间,我认出来了。
是孟叔。铁匠铺那个孟叔。他说他留下来拖住公司的人,应该死了。
但他现在坐在这儿,抽着烟,看着我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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