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手指,轻轻拂过轩辕剑的剑锋,那上面除了残留的晶林孢子微光与蝎血幽蓝,如今又沾染了混沌饕餮那令人作呕的漆黑粘液,以及……白帝消散时那纯净的光尘。剑身微微嗡鸣,仿佛在低诉着刚刚那场惨烈与壮怀。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狼藉的战场,破碎的岩壁,焦黑的菌毯,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乱流与血腥气。“白帝以身为薪,换此片刻喘息。”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更带着一种将悲恸与愤怒深深压入心底的沉凝,“此恩,此路,不可辜负。” 那平静语调下,是如同地火般奔涌的决意,以及对身后这支伤痕累累队伍的责任。
峡谷在白帝最后的净化之光与混沌饕餮湮灭的能量冲击下,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那令人窒息的灰雾与搏动的菌毯消退了大半,露出了原本暗红色的、布满裂痕的岩壁。空气中虽然依旧弥漫着硫磺与焦糊味,但那股甜腥的、属于混沌的侵蚀气息却淡了许多。然而,代价是惨重的。项羽胸襟染血,靠坐在岩壁下,脸色苍白,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沉重。龙且和钟离昧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被混沌能量腐蚀的伤口,虽然经过初步处理,依旧狰狞可怖。刘邦捂着胸口,之前灵魂冲击的内伤让他气息不畅。就连嬴政自己,右臂的晶化裂纹也显得有些黯淡,过度催谷力量的反噬如同暗潮在经脉中涌动。公输哲等匠人更是萎靡不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消耗让他们几乎站立不稳。
“水……还有多少?”嬴政的声音将众人从失神与伤痛中拉回现实。
刘邦有气无力地晃了晃几乎见底的水囊,苦着脸:“政哥,就剩这点润喉的了……吃的更是早就啃完了,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看龙且将军都觉得像块行走的肉排……”
龙且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韩信默默感知着四周,灰白的瞳孔中映不出景象,却仿佛在分析着环境的细微变化:“此地能量场暂时稳定,混沌残余被净化大半。但……远处仍有污秽波动在汇聚,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补充,转移。”
道理谁都懂,可在这片被混沌肆虐过的死寂之地,去哪里寻找干净的水源和食物?绝望的情绪,如同附骨之疽,再次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着头痛、观察着那混沌饕餮残骸的公输哲,忽然发出了惊疑之声:“陛下,各位……你们看这些……碎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混沌饕餮爆散后,并非全部化为了虚无的能量。一些较大的、如同焦炭般的肉质碎块散落在地,奇怪的是,这些碎块上原本缠绕的混沌黑气已然消散,只剩下一种暗红色的、仿佛被火焰煅烧过的肉质,甚至……隐隐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混合着焦香与某种植物清气的肉味?
“这……这东西还能吃?”刘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混沌已被白帝之力净化,”公输哲挣扎着走近,仔细感知着其中残存的能量,“其血肉中原本蕴含的狂暴混沌意志已消散,只剩下……一种颇为精纯的、甚至带着一丝被提纯后的生机能量?虽然性质依旧偏向阴冷,但……似乎不再具备侵蚀性。”
玄玑子(浅蓝,数字纹)也立刻开始测算:“能量结构稳定,活性物质含量极高……理论上,可作为高能量食物来源。”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吞噬生命的混沌怪物,其残骸竟能成为延续生命的食粮?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奇迹?
“管它那么多!饿死了!先烤了再说!”项羽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龙且按住。
“项王,您有伤在身,让末将来!”龙且强撑着,和钟离昧一起,用兵刃小心地挑起几块看起来最“正常”的暗红色肉块。
炎鸿宇(深褐,熔炉纹)和铁岚(深灰,锤子纹)立刻找来一些相对干燥的、未被菌毯污染的岩石和之前收集的零星枯枝,迅速搭建起一个简易的篝火堆。公孙权(浅绿,植物纹)则从岩缝间找到了一些同样散发着微弱净化气息的、类似苔藓的干燥植物,可以作为引火物。
篝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给这片冰冷死寂的峡谷带来了久违的温暖与光亮。火光映照在众人疲惫而带着伤疤的脸上,仿佛也驱散了一丝阴霾。
肉块被串在削尖的岩石上,架在火上炙烤。令人惊奇的是,随着温度的升高,那暗红色的肉质并未散发出预想中的腥臭,反而那股奇异的焦香与植物清气愈发浓郁,甚至开始渗出一种晶莹的、带着淡淡金色光泽的油脂,滴落在火堆中,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腾起令人食指大动的烟雾。
“咕咚……”不知道是谁先咽了一口口水,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
就连嬴政,也微微动容,看着那在火焰中逐渐变得金黄焦脆的烤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很快,第一批烤肉熟了。龙且小心地取下,先是自己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仔细咀嚼。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只见龙且先是眉头微皱,似乎在仔细品味,随即,他的眼睛猛地瞪大,脸上露出了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样?有毒吗?啥味儿啊?”刘邦迫不及待地问。
龙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狠狠咬了一大口,快速咀嚼吞咽下去,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连胸口的闷痛都减轻了几分,他看向项羽和嬴政,声音带着激动:“陛下!项王!无毒!而且……前所未有之美味!入口劲道,汁水充沛,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融入四肢百骸,连伤势都似乎好转了一丝!”
此言一出,众人再也按捺不住!
项羽直接抢过一大块,不顾形象地大口撕咬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赞叹:“嗯!够劲道!比以往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带劲!”
钟离昧也分到一块,细细品尝后,沉稳的脸上也露出惊容:“确实……其中蕴含的能量,似乎在滋养肉身,补充元气!”
刘邦早就饿疯了,抢过一块最小的,烫得直吹气,也顾不上那么多,塞进嘴里,顿时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哎呦喂!香!真他娘的香!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古人诚不欺我!这混沌玩意儿死了倒比活着有用!”
嬴政也接过韩信递来的一小块,优雅却迅速地吃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温和而精纯的能量顺着喉咙滑入胃中,随即扩散开来,滋养着干涸的经脉,缓解着力量反噬带来的隐痛,甚至连右臂晶化裂纹的光芒都似乎恢复了一丝活力。他眼中精光一闪:“此肉,大益。”
很快,所有人都分到了烤肉。峡谷中响起了久违的、满足的咀嚼声和赞叹声。这顿来自死敌身上的“盛宴”,如同久旱甘霖,不仅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更极大地恢复了众人的体力与元气,甚至连伤势的恢复速度都加快了不少。这简直是绝境中最大的惊喜!
食物的问题意外解决,水源依旧紧缺。
然而,好运似乎开始眷顾这支历经磨难的队伍。就在众人围坐在篝火旁,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大餐”时,禹痕(深蓝,水流纹)忽然指着之前混沌饕餮破土而出的那个巨大深坑,惊呼道:“水声!下面有水声!”
众人精神一振,立刻来到坑边。只见坑底深处,原本被混沌力量堵塞的地下河道,似乎因为之前的战斗震荡和白帝的净化而得以疏通,一股清澈的水流正汩汩涌出,在坑底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而且水质清澈,散发着清凉的气息!
公孙权再次发挥他的本能,确认道:“水质纯净,蕴含微弱的生机能量,与之前的泉水同源,可以饮用!”
“哈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项羽畅快大笑,牵动了伤口也不在乎。
刘邦更是直接趴到坑边,用手捧起一捧水,贪婪地喝了一口,然后长长舒了口气:“甜!解渴!这下齐活了!”
有了充足的食物和水源,众人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篝火噼啪作响,烤肉的香气与水的甘甜交织,温暖的光芒照亮了一张张逐渐恢复血色的脸。虽然伤痛依旧,虽然失去白帝的悲伤依旧沉重,但生存的危机暂时解除,希望,如同这篝火,再次在众人心中点燃。
饱餐痛饮之后,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伤员们需要休息,队伍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接连的剧变与收获。
嬴政安排龙且、钟离昧以及伤势较轻的护卫轮流值守,其他人则围绕篝火,抓紧时间休息调养。
公输哲靠着岩壁,看着跳跃的火光,又看了看手中一块残留的、散发着微弱能量的烤肉纤维,喃喃自语:“混沌……亦可转化为生机?这其中的能量转化原理……若能解析……”
玄玑子在一旁默默计算着数据:“根据摄入量和能量转化率,我们的体力预计能在三个时辰内恢复七成,轻伤愈合速度提升百分之五十……”
刘邦满足地拍着肚子,凑到闭目调息的项羽旁边:“项王,你说……这蛮荒之地,是不是也没那么坏?至少这烤肉管够……”
项羽眼皮都没抬,哼了一声:“口腹之欲,小事。恢复力气,才好继续打架。”但他紧握盘龙戟的手,明显比之前更加稳定有力。
韩信静静地坐在稍远的地方,灰白的瞳孔“望”着峡谷深处那点始终不变的微弱白光,他的感知在恢复,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白光传来的、一种若有若无的呼唤。
嬴政没有休息,他擦拭着轩辕剑,目光扫过每一个同伴。他看到项羽虽然重伤但斗志未减,看到刘邦在插科打诨中悄然安抚着众人的情绪,看到韩信的冷静与专注,看到龙且钟离昧的忠诚守护,看到匠人们眼中重燃的求知火焰。
他的心中,那股因白帝牺牲而燃起的滔天怒焰,渐渐沉淀为更加坚定、更加沉重的责任。他们不仅是为自己而活,更是承载着白帝的期望,承载着那被遗忘的文明的火种。
篝火渐弱,天色却并未变得更加黑暗,反而在峡谷的尽头,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般的曙光。漫长的黑夜,似乎即将过去。
嬴政站起身,走到篝火的余烬旁,橘红色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寂静的力量,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饱食,痛饮,歇息。”
“记住此刻腹中的暖意,记住喉间的甘甜。”
他抬起手,指向峡谷深处那点白光,也指向那微露的曙光。
“此乃白帝以命换来之路,”
“亦是我等……必须走下去之路。”
他的目光如同磐石,扫过众人:
“待到力复,伤愈,”
“便去取回那‘星火’,”
“去面对那‘深渊’,”
“去告诉这片天地——”
“人,还在。”
刘邦揉了揉吃得滚圆的肚子,打了个饱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不再是戏谑,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他接着嬴政的话,对着那渐亮的天空,像是宣告,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没错……吃饱喝足,才好跟那狗屁深渊,算总账!”
篝火的最后一点火星,在黎明的微风中,倏地亮了一下,随即隐入灰烬。
但新的火焰,已在每一双凝视着远方的眼中,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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