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了，手还抓着我的指尖。阳光照在我们交叠的手上，暖得像要化开。
我动了动手，没抽出来。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呼吸却更沉了。我知道他太累了，从我进急诊那天起，他就没真正合过眼。现在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他反而撑到了极限。
我没叫醒他，只是静静躺着，看着窗外的树影一点点挪动。护士进来换了药水，轻声说下午就能办手续回家。我点点头，目光还是落在他脸上。
过了会儿，他醒了。眼睛刚睁开时有些茫然，随即看向我，第一件事是伸手摸我额头，确认有没有发烧。我握住他的手腕，“我已经没事了。”
他坐直身体，揉了揉太阳穴，“几点了？”
“快中午了。”我说，“你去洗个脸吧，待会还要办出院。”
他嗯了一声，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头发湿了，衬衫领口也整齐了些。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念了一遍今天的安排：出院、回家、午餐、休息。
“你连这个都写了？”我问。
“怕漏掉什么。”他说，“你现在不能累，也不能饿。”
我没再说话。他知道我在想什么。以前我总觉得自己能扛，哪怕胃疼到冒冷汗也不愿开口。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想让他再看到我倒下的样子。
医生来查房，听胎心，看报告，最后在病历本上签字。“可以走了，注意别久站，饮食规律，情绪别波动。”他说完就离开了。
江逾白立刻开始收拾东西。他把我的衣服叠好放进包里，保温杯装满温水，连那本翻旧的《胎教音乐精选》都仔细包进布袋。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很安静，但每一步都很稳。
车停在楼下。他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扶我上去。后座铺了软垫，靠背调成半躺角度，旁边还放了个小枕头。我坐进去的时候，发现座椅加热已经打开了。
路上没怎么堵车。他坐在副驾，一直回头看我。我闭着眼睛，其实没睡，只是觉得这样能让他的眼神放松一点。
到小区门口，他提前打电话让电梯等在一楼。下车时我想自己走，他却蹲下来，一手托肩，一手抱腿，直接把我打横抱起。
“我自己能走。”我低声说。
“台阶多。”他说，“别逞强。”
我没再挣扎。他抱着我走进电梯，镜子里映出两个人靠得很近。我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有点咖啡香。他已经两天没喝咖啡了吧？为了陪我，连习惯都改了。
门开了。他把我放在沙发上，顺手拉开窗帘。光洒进来，屋里很亮。
我环顾四周，发现家里变了。不是大动，但处处都有痕迹。茶几换成了圆角的，边上多了个小柜子，上面摆着水杯、维生素和一本翻开的书。阳台多了把可调节的椅子，旁边挂着遮阳伞。
卧室床头换了灯，不刺眼。墙上贴着一张周历，字迹熟悉——是他写的。上面标着产检时间、营养提醒、作息安排。我盯着看了很久，喉咙有点紧。
“你喜欢吗？”他在门口问。
“你什么时候弄的？”我没回答他。
“你住院第三天。”他说，“阿姨每天送东西过来，我一点点布置的。”
我没说话。他以为我不高兴，走近几步，“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改。”
“不用。”我抬头看他，“挺好的。”
他松了口气。转身去厨房，“饿了吗？我带了粥。”
冰箱打开的声音传来。他拿出一碗热好的山药排骨粥，端到我面前。碗是保温的，盖子掀开时冒出一点白气。
“尝尝。”他说。
我接过勺子，吃了一口。米粒煮得很软，山药入口即化。排骨炖得刚好，不柴也不腻。
“比昨天那碗软。”我说。
他立刻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字。“口感偏软更合适。”他念出来，像是记重点。
我忍不住笑了下，“你还真记啊。”
“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他看着我，“以后也是。”
我没接话。低头继续吃，一勺一勺慢慢咽。他坐在旁边，没说话，但一直看着我。等我吃完，他接过碗，又倒了杯温水递过来。
“下午想做什么？”他问。
“就想躺着。”我说，“太累了。”
“那你去床上休息。”他站起来，“被子我晒过了，很软。”
我由着他扶我去卧室。床单是新的，浅灰色，摸起来很舒服。他帮我盖好被子，调低了灯光。
“你去忙你的吧。”我说，“不用守着我。”
“我没有别的事。”他说，“你现在就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他在医院也说过。那时候我觉得沉重，现在却觉得安心。
我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迷糊中感觉到他轻轻拉了拉被角，又摸了摸我的发。脚步声走出去，门关上了，但没锁。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外面天色暗了，屋里开着小灯。他坐在客厅看书，听见动静立刻放下书走过来。
“醒了？”他问。
“几点了？”
“六点半。饿了吗？晚饭准备好了。”
我点头。他扶我起来，穿鞋时发现拖鞋摆在床边，是加厚防滑的。我穿上，跟着他走到餐桌。
今晚是清蒸鲈鱼、菠菜猪肝汤和米饭。菜量不多，但颜色搭配得当。他先舀了一碗汤，吹了两下才递给我。
“鱼刺都挑干净了。”他说，“慢点吃。”
我夹了块鱼肉，确实没刺。汤也清淡，正好适合我现在口味。我吃了小半碗饭，比前阵子吃得都多。
他一直等我吃完才动筷子。吃完后收拾碗筷，我去洗手间，回来发现沙发上多了条薄毯。他坐在我旁边，手里拿着文件，说是公司的事。
“工作带回来了？”我问。
“不忙。”他说，“就看看。”
我知道他在撒谎。他明明有很多事要处理，却全都推后了。但我没揭穿他。
晚上八点，我靠在阳台椅子上，他坐脚凳旁，轻轻按着我的小腿。白天走得少，脚有点肿。他手法不专业，但力道刚好。
“我想先好好养胎。”我忽然说。
他停下动作，看着我。
“我不想再硬撑了。”我说，“以前总觉得必须独立，现在我知道，有人愿意分担不是丢脸的事。”
他点头，“嗯，我在。”
“等孩子出生，我也不会放弃工作。”我继续说，“但现在，我需要慢下来。”
“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他说。
我看着他。他眼下还有点青，头发乱了几根，衬衫袖口沾了点墨水。这个人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管，偏偏选择了留下。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比我重要。”
他没动。
“所以这次换我求你。”我说，“去睡个好觉。”
他终于笑了下，“等你睡了我就睡。”
“你现在就去睡。”我说，“你不睡，我也不睡。”
他看着我，知道我认真的。站起身，去客房拿了枕头和被子，回到客厅。
“我就在这。”他说，“离你近。”
我躺下，看着他躺在沙发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我没睡，一直盯着他。直到他的呼吸变深，肩膀放松。
我轻轻起身，拿过另一条毯子，给他盖上。他的手垂在沙发边，我弯腰，把指尖放进他掌心。
他动了动手指，握住了。
我回床上躺下，没再说话。
窗外风起，树叶晃了一下。
他的手指还在动，像是在梦里也不肯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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