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声浪,无论是质疑她继承合法性的阴谋论,嘲笑她克父的恶毒诅咒,羡慕她一步登天的酸涩议论,还是嫉妒她手握权柄的暗中窥伺……所有这些,如今都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无法再在沈清梧死寂的心湖中激起半点涟漪。
她的全部心神,都已被那个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危险的念头占据——追寻他,去下一世。
破碎的双鲤玉佩被她用最昂贵的金丝和秘胶,以近乎偏执的精细,小心翼翼地重新镶嵌、拼接起来。两条鲤鱼首尾勉强相连,却布满了金色的裂纹,如同愈合后又崩开的狰狞伤疤,触目惊心。她日夜摩挲着这枚重生又遍布裂痕的信物,仿佛这是能打开轮回之门的唯一钥匙。
她开始行动。以一种冷静到可怕的姿态,动用手头一切资源,去求证“灵魂转世”、“跨越时空羁绊”、“定向轮回”这些在常人看来荒诞不经的可能性。她约见所谓的玄学大师、隐秘教派的长老、研究濒死体验的边缘学者,甚至通过康瑾的渠道,接触国外某些研究意识与量子物理的前沿机构。
她的行为在集团内部和有限的知情人中引起了巨大的不安和窃窃私语。
“沈小姐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
“看来巨额财富和权力也没能救回她的心智。”
“刘老一走,这继承人怕是……唉。”
大多数人将她视为悲伤过度导致的精神失常,一个需要被谨慎对待、甚至暗中防范的不稳定因素。
只有晓芸和苏墨,始终坚定地站在她身边。晓芸是真正理解那种痛失所爱后,愿意相信任何一丝渺茫希望的绝望;苏墨则是基于多年情谊和无条件信任,即便不理解,也选择支持。她们帮她筛选信息,安排会面,抵挡外界的非议,默默守护着她这条在世人眼中已然走火入魔的道路。
而骆铭,始终沉默地观察着一切。他看着沈清梧日渐消瘦却眼神灼亮,那是一种奔向毁灭的灼亮,看着她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些虚无缥缈的可能,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到了极限。他知道,是时候了。
在沈清梧又一次秘密会晤某位“大师”,归来后将自己关在房中,对着那枚金缮玉佩和一堆晦涩资料,眼中求死之意几乎凝成实质的夜晚,骆铭敲响了她的房门。
他手中捧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深褐色古朴木盒。
“沈小姐,”他的称呼依旧恭敬,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舅舅在临走前,曾单独交给我一样东西。他嘱咐我,若您……若您实在无法承受,心生去意时,再将它交给您。”
沈清梧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那个木盒上,死寂的眸中掠过一丝极微弱的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她大概以为,里面是更多的股权文件,或是什么最后的叮嘱。
骆铭将木盒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没有打开,只是退后一步:“舅舅说,请您亲启。”
房间里只剩下沈清梧一人。她盯着木盒看了许久,才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木质表面。盒盖没有锁,轻轻一掀便开了。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珠宝,只有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略显陈旧的宣纸。
她拿起宣纸,慢慢展开。
熟悉的字迹,如同惊雷般映入眼帘!那不是刘崇瑾惯用的、略带现代书法风格的字体,而是真正的、她前世看惯了的、属于谢栖迟的笔迹!清瘦峻拔,力透纸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正是他当年在宫内掌案时练就的一手好字。
泪水毫无预兆地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用力眨掉,贪婪地看向那久违的字句:
阿砚如晤:
展信之时,恐已阴阳两隔,幽明异路。维瀚残躯朽败,药石罔效,自知大限将至,先去一步。未能守诺白头,累卿伤怀,此维瀚之过,百死莫赎。
然此番种种,非为远卿,实乃护卿。前世宫闱如阱,步履刀锋,累卿担惊受怕,终至玉殒。今生幸得重逢,虽躯壳老迈,然心意如初。唯恐旧日阴霾再覆卿身,故倾尽所有,筑此康瑾之障,许卿刘女之名,非欲困卿,实欲以此世俗甲胄,护卿此生恣意翱翔,无拘无束,活出沈执砚本当有之明媚灿烂。此乃维瀚穷尽两世心力,唯一所求。
卿或疑我绝情,以父女之名相隔。非也。情深入骨,岂名分可阻?唯因窥得一线天机,不敢不勉力为之。
维瀚弥留之际,曾遇异人,得窥因果。彼言我与你,非止一世之缘,乃系九世姻缘。然天道有衡,缘法有序。若想世世相逢,终得圆满,须得每一世皆能寿终正寝,了无牵挂,方能在下一世承续前缘,得享善果。若中途横夭,或自戕性命,则缘链崩断,从此碧落黄泉,再难寻觅。
此一世,波折虽多,然卿已名成业就,身负巨资,更有骆铭、晓芸等忠信之人相佐。前路纵有风雨,已非绝境。此实为九世之中,最易得寿终正寝之局。维瀚忍痛布局,疏离于前,托付于后,皆是为了固此局,成此缘。
故,阿砚,吾挚爱之执砚,万望听我一言:
务必珍重此身,好好活下去。
并非忘却,而是承载。
将我未尽之目光,看遍世间繁华;将我未享之安宁,化作你唇角笑纹。
替我,更替你自己,活一个长长、暖暖、堂堂正正的人生。
待你鬓发如雪,功德圆满,卸下此生责任与尘劳,安然阖目之时——
维瀚必在轮回尽头,彼岸花畔,等你。
届时,再无身份阻隔,再无病痛相扰,唯你我二人,执手相依,再续这九世之约。
言尽于此,泪与墨俱。
望卿,
务必,
珍重。
谢栖迟绝笔
信纸从沈清梧颤抖的手中飘落,她踉跄一步,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胸膛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所有的疏远,所有的安排,所有她曾怨恨的不理解,背后竟然藏着如此深沉的算计与……近乎绝望的温柔。
他不是不要她陪伴最后一程,他是怕她的陪伴,会让她在他死后更加崩溃,走向绝路,从而毁了那渺茫的“九世”希望。
他不是用“父女”名分隔开她,他是用这个最坚固也最世俗的身份,为她套上活下去的“责任”铠甲,逼着她必须留在世间,经营好这一世。
他耗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甚至可能付出了某种代价,窥探天机,布局身后,所求的……竟不是这一世的相守,而是为她,也为他们,搏一个绵长九世的未来!
寿终正寝……了无牵挂……
好好活下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碎了她那自毁的冲动,也敲开了那将她紧紧包裹的、名为悔恨与绝望的硬壳。
她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封信,紧紧地、紧紧地贴在胸口。冰冷的宣纸下,仿佛还残留着他书写时的温度与决绝。
嚎啕大哭终于冲破喉咙,不再是之前那种崩溃的、无序的悲号,而是混杂着无尽痛楚、恍然了悟、以及被巨大的、沉重的爱意强行注入生机后的剧烈释放。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两世的委屈、遗憾、误解和此刻汹涌澎湃的、五味杂陈的情感全部哭出来。
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力气耗尽,声音嘶哑。
她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桌脚,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封信和那枚金缮的碎玉。泪水还在无声滑落,但眼中的那片死寂和决绝的冥川之色,已经悄然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疲惫,一种被巨大命运攫住的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法再被掐灭的、来自遥远未来的星光。
九世姻缘。
他在轮回尽头,等她。
为了这个约定,她不能死。
她必须活。
长长久久,好好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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