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会的消息像秋风吹过草尖,迅速传遍了阿勒泰的每一座毡房、每一个牧场。
这是古尔邦节后最重要的盛会,年轻的骑手们早已摩拳擦掌,年长的牧人们则期盼着在热闹中交换这一年最后的牧区新闻。
对巴太而言,这次的赛马会有着特殊的意义。
踏雪,那匹曾经心灵受创、只肯让他靠近的爱马,如今正安然地站在马厩里,低头咀嚼着草料。
它的皮毛在晨光下流淌着缎子般的光泽,眼神温顺而平静。
瑾瑜从北京回来后,几乎每天都会来看踏雪,有时只是轻轻抚过它的脖颈,有时会带来一些特别的牧草。
巴太说不清那些牧草有何不同,但踏雪总是吃得格外香甜。
更奇妙的是,踏雪不再畏缩。
其他马匹经过时,它不再惊惶地后退,陌生的声响传来,它只是警觉地竖起耳朵,却不再失控。
只有巴太知道,这改变来自那个总是微笑着、指尖带着凉意的姑娘。
古尔邦节过后那天,赛马会的清晨,巴太天未亮就起身备马。
瑾瑜裹着披肩从毡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
“喝了再走,”她把碗递过去,“今天风大。”
巴太接过碗,目光却落在她微乱的发梢和惺忪的睡眼上。
他喝了一大口奶茶,伸手将她耳边一缕翘起的头发别好:“你再睡会儿,中午前赶到就行。”
瑾瑜摇头:“托肯和文秀等会儿要来帮我梳头、换衣服。再说,”她眼睛弯起来,“我要看着你比赛。”
巴太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他放下碗,突然弯腰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那你看好了,今天的骑射比赛,我一定会赢。”
“不是为了名头,”瑾瑜认真地看着他,“是为了踏雪。这是它康复后的第一场正式比赛,你们要一起享受这个过程。”
巴太怔了怔,随即笑了。
是啊,享受过程。
太阳完全升起时,巴太骑着踏雪出发了。
瑾瑜站在毡房前目送他远去,那道赤色的骏马与深蓝袍子的骑手逐渐融入金色的草原,像一幅移动的剪影。
两个小时后,瑾瑜和托肯、文秀、库兰一起坐上张凤侠新买的的二手皮卡车,前往赛马会场地。
车上热闹极了,托肯在检查她带来的各种吃食,包尔萨克、奶疙瘩、煮好的羊肉。
文秀抱着笔记本,说要把今天的见闻都记下来,库兰则帮着瑾瑜整理头饰,那是一顶精致的哈萨克绣花帽,边缘缀着细小的银饰。
“定了亲的姑娘要戴得漂亮些,”库兰细心地将帽子戴正,“今天好多人都会盯着你看呢。”
瑾瑜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鹅黄色的长裙外罩着白色绣花坎肩,头发编成复杂的发辫,帽子斜戴,银饰随着车行微微晃动。
确实和平时随意扎个马尾或者披肩发的样子很不同。
“紧张吗?”文秀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笑着问。
“有一点,”瑾瑜老实说,“但更多的是高兴。”
托肯从前座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等你们正式结婚的时候,那才叫热闹呢!三天三夜的托依,跳舞跳得腿都软了!”
车在笑声中驶过最后一道山坡,赛马会的景象豁然展开。
那是一片开阔的谷地,此时已经聚集成百上千的人。
彩色的毡房像蘑菇般散落在周边,中央是长长的赛马道,起点处已经聚集了许多骑手和马匹。
更远处,骑射比赛的场地已经竖起了靶子和障碍,几个早到的骑手正在那里热身。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马蹄扬起的尘土味,以及那种节日特有的、混杂着各种欢言笑语的喧腾。
手风琴声从某个毡房里飘出来,很快又被另一处的冬不拉旋律盖过。
张凤侠停好车,女孩们鱼贯而下。
几乎立刻就有熟人迎上来打招呼,苏力坦家的亲戚、托肯的娘家人、小卖部的老主顾……
每个人都对瑾瑜投来善意而好奇的目光,用哈萨克语或生硬的汉语道喜。
“巴太在那边!”眼尖的文秀指着骑射场地。
果然,巴太正牵着踏雪在做最后的准备。
他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传统骑手服,腰束皮带,脚蹬马靴,显得格外挺拔。
踏雪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偶尔甩甩尾巴,状态放松。
瑾瑜没有立刻过去,只是远远看着。
她能感觉到巴太身上的专注,那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全神贯注的沉静。
他在检查弓弦,在调整箭囊的位置,最后摸了摸踏雪的脖颈,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状态很好,”不知何时,苏力坦走到了她们身边。
老人今天也穿着正式的袍子,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踏雪也是。”
瑾瑜有些意外。
苏力坦主动和她说话的情况并不多见,更难得的是语气这样平和。
“它恢复得很好,”瑾瑜轻声回应,“巴太花了很多心思。”
“是你花了很多心思,”苏力坦看着她,目光复杂,“巴太都告诉我了。你每天去看它。”
瑾瑜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她确实用灵力温养踏雪的心神,也悄悄在草料中混入灵植。
“我不是个懂得说感谢的人,”苏力坦移开目光,望向儿子所在的方向,“但这件事,我要谢谢你。那匹马……对巴太很重要。”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瑾瑜站在原地,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动。
托肯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听见没?老爷子在逐渐接纳你。”
赛马会的第一个项目是速度赛马。
正如巴太所说,这是十三四岁少年们的舞台。
一个个瘦小的身影伏在马背上,像黏在马鞍上一样,鞭梢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
马蹄如雷,草屑飞扬,观众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瑾瑜看得心惊胆战,那些孩子骑得太快了,有几处转弯几乎贴地。
但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呐喊,似乎这就是草原上再正常不过的景象。
“他们从会走路就开始骑马,”托肯在她耳边解释,“别看年纪小,都是老骑手了。”
最终,一个红脸膛的蒙古族少年率先冲过终点,他的马匹口鼻喷着白气,浑身汗湿,却依然神气地昂着头。
少年被簇拥着领奖,得到了一条华丽的马鞭和一只肥美的羊羔。
接下来就是骑射比赛。
这项比赛对骑手和马匹的要求都极高,要在疾驰中连续射中三个靶子,靶子之间设有障碍,骑手需要控制马匹跳跃的同时拉弓放箭。
参加者多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巴太在其中算是年纪偏大的。
瑾瑜屏住呼吸,看着巴太翻身上马。
踏雪的步伐平稳而有力,它似乎明白今天的任务,耳朵前倾,眼神专注。
巴太轻夹马腹,踏雪小跑着进入准备区。
和其他一些焦躁地踏步的马匹不同,踏雪显得异常镇定。
号角响起。
第一组五名骑手同时出发。
踏雪如离弦之箭冲出起跑线,速度极快却异常平稳。
巴太的身体低伏,与马背几乎融为一体。
第一个靶子在五十米外,巴太在踏雪跃过一道矮障的同时张弓,箭矢破空,正中靶心。
“好!”周围爆发出喝彩。
第二个靶子设在弯道处,需要骑手侧身射击。
这是最难的环节,好几个骑手在这一箭射偏或干脆错过了靶子。
踏雪在转弯时丝毫没有减速,巴太的身体向一侧倾斜,几乎悬空,又一箭,再中靶心。
瑾瑜紧紧攥着文秀的手,指甲都要掐进对方肉里了。
最后一个靶子设在直线冲刺的终点。
此时踏雪的速度已经达到极致,马鬃在风中拉成直线。
巴太在颠簸的马背上稳稳拉开弓,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放箭,而是等踏雪的前蹄落地、身体最平稳的那一瞬间。
第三箭,呼啸而出。
靶心颤动。
三箭全中!而且踏雪全程的奔跑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那些障碍对它来说仿佛不存在。
巴太勒马回转时,全场都在呼喊他的名字。
踏雪昂首挺胸,仿佛也知道自己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表演。
巴太俯身搂了搂它的脖颈,这才抬头看向观众席,目光精准地找到了瑾瑜。
他摘下帽子,朝她的方向挥了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
那一刻,瑾瑜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所有的欢呼都要响亮。
骑射比赛毫无悬念地以巴太夺冠告终。
颁奖时,主持人特意提到了踏雪的故事,从受伤淘汰到今日的王者归来。
巴太接过那条象征冠军的、缀满银饰的马鞍毯时,认真地说:“我要感谢我的未婚妻,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和踏雪。”
无数道目光投向瑾瑜。
她站在人群中,脸颊发烫,心里却满是骄傲。
颁奖仪式后,巴太好不容易从祝贺的人群中脱身,牵着踏雪找到瑾瑜。
“怎么样?”他眼睛亮晶晶的,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帅极了,”瑾瑜诚实地说,伸手抚摸踏雪汗湿的脖颈,“你们都帅极了。”
踏雪温顺地低下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它现在完全好了,”巴太的声音柔和下来。
“因为你没有放弃它,”瑾瑜微笑,“是你们彼此的信任治愈了它。”
巴太深深地看着她,突然说:“下个月就是我们的定亲宴了。”
“嗯。”
“紧张吗?”
“有一点,”瑾瑜顿了顿,“但更多的是期待。”
巴太笑了,那笑容在秋日阳光下格外温暖:“我也是。”
赛马会持续到日落时分。人们在草地上围坐,分享食物,唱歌跳舞。
巴太被朋友们拉去喝酒,瑾瑜则和女伴们坐在一起,听她们讲定亲宴要注意的种种细节。
“你要准备三套衣服,”托肯掰着手指,“迎宾一套,仪式一套,晚宴跳舞还要换一套。”
“首饰我借给你,”库兰慷慨地说,“我妈妈留给我一套红宝石的,配你的裙子正好。”
文秀则拿出笔记本,认真地记下各种习俗:“所以定亲宴其实比婚礼还重要,因为这是两个家庭的正式联合……”
夜幕降临时,巴太带着微醺的醉意找到瑾瑜。
篝火映着他的脸,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柔软。
“累了吗?”他问。
“有一点,但是很开心。”
“我也是。”巴太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手臂搭在她身后的草地上,“今天很多人来祝贺我,说我找了一个好姑娘。”
瑾瑜靠在他肩上,没有说话。
“爸爸今天也特别高兴,”巴太继续说,“他跟老朋友喝酒的时候,一直在说踏雪比赛的事,还说……说你会是个好儿媳。”
这是苏力坦最直白的认可了。
瑾瑜鼻子一酸,突然有些想哭。
“下个月的今天,”巴太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我们就是正式的未婚夫妻了。然后等两年,等你二十岁,我二十二岁...”
“我们就结婚。”瑾瑜接上他的话。
巴太转过头,在篝火跳动的光影中凝视她的眼睛:“小鱼,我会让你幸福的。在草原,在马场,在北京……无论在哪里,我都会用全部的生命来爱你。”
这不是华丽的誓言,却比任何誓言都要沉重而真实。
瑾瑜望着他,这个从溪边相遇就走进她生命的草原青年,这个为了爱可以笨拙却执着地学习汉语、了解她世界的男人,这个即将成为她未婚夫、未来将成为她丈夫的人。
“我知道,”她轻声说,握住他的手,“因为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幸福了。”
远处的篝火旁,有人弹起了冬不拉,悠扬的旋律飘荡在草原的夜空。
更远处,赛马会的场地已经安静下来,月光照着空荡荡的赛道,仿佛在为今天的所有奔跑做温柔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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