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贾诩的府邸比起将军府要简朴许多,书房内更是只有一桌、一榻、两架竹简,以及墙上悬挂的一幅粗略的天下舆图。他习惯于在这种近乎空旷的环境中思考。
一名身着普通商贾服饰、风尘仆仆的男子刚刚离去,他是李肃手下负责南阳-襄阳一线情报传递的接头人。贾诩手中捏着一份刚刚译出的密报,内容零碎,却在他脑中逐渐拼凑出清晰的图景。
北疆,田豫、赵云联名捷报,胡人联军大败,溃退草原,但龙骧营折损近千,需休整。河内,徐晃上报,察觉张合部异动频繁,斥候交锋加剧,判断河北或有动作。另,许都方面,曹操使者数日前秘密出城,方向不明,疑往河北。荆北,刘备所部在邓县、山都一带,以“剿匪安民”为名,招募流民,规模不明,但其麾下关羽、张飞频繁巡视,练兵不辍。
贾诩走到舆图前,目光掠过阴馆,扫过河内,在许都稍作停留,最终落在了荆北那片区域。他的手指无声地点在代表刘备驻地的标记上。
“北疆已安,虽损元气,但根基无碍。河内…张合异动,曹操遣使…方向不明,疑往河北…”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几乎微不可闻,“曹孟德困兽犹斗,欲借河北之力破局么?目标…徐公明?”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荆北。“刘备…蛰伏,却不忘砺爪牙。刘景升主力陷于江夏,荆北空虚…”
一个念头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浮现。他不需要全知全能,只需看清大势,抓住人性弱点,轻轻推上一把。
片刻后,贾诩出现在将军府书房,吕布正与蔡琰商议在新得的颍川郡推广新式农具的事宜。
“文和来了?北疆大捷,国让与子龙打得好!”吕布心情不错,招呼贾诩坐下。
“恭喜主公,北疆暂安。”贾诩拱手,语气依旧平淡,“然,另有几事,需主公留意。”他将河内徐晃的预警和曹操使者可能北上的猜测禀报。
吕布眉头微蹙:“曹操想拉袁尚下水?袁尚小子,急于立威,未必不会上当。”
“主公英明。此确有可能。”贾诩点头,“然,河内有徐将军与张绣后援,纵有变故,亦能支撑。眼下,另有一处,或可稍作文章,为我军争取更多时间,从容应对东方之变。”
“何处?”吕布问道。
“荆州,刘备。”贾诩缓缓道出四字。
蔡琰闻言,也停下了手中的笔,抬眼看来。
“刘备?”吕布挑眉,“此人依附刘表,驻守荆北,于我而言,其势尚微,有何文章可做?”
“刘备,世之枭雄,韧性非凡。今刘表主力被孙伯符拖在江夏,荆北空虚。刘备暗中募兵,其意难测。刘景升外宽内忌,年迈求稳,对此岂能毫无察觉?只是眼下需其守门,暂且容忍。”贾诩分析道,“若此时,有些‘流言’传入襄阳,稍加撩拨,刘表对刘备的猜忌必然加剧。届时,他首要精力必用于内防刘备,而非北顾我军。如此,我军在东线,无论是对曹操,还是应对可能出现的河内变故,皆可更为从容。”
吕布沉吟起来,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案几。“流言…什么流言?”
“不需凭空捏造,只需将事实稍加夸大,模糊传播即可。”贾诩淡淡道,“譬如:‘刘皇叔仁德,荆北士民争相投奔,其部曲已近万,关张万人敌,足可撼动荆襄。’ 又如:‘蔡瑁、张允等碌碌之辈,焉能久居关张之上?荆州之主,未来难料。’ 此类言语,夹杂于商旅闲谈、市井巷议之中,真真假假,最难分辨。”
蔡琰轻声道:“此计…是否有些…”她未尽之语,带着一丝不忍。
贾诩看向她,目光平静:“如夫人,此乃乱世。刘备非是池中之物,刘表亦非纯良长者。我等不过顺势而为,加速其必然之进程罢了。若刘备无反心,流言自会消散;若刘表无疑心,亦不会中计。”
吕布拍板:“就依文和之计!让李肃的人去办,手脚干净些,流言要像自己长脚跑过去的一样,不能留下把柄。”
“诩明白。”
***
数日之后,襄阳城内。
临江的茶肆里,几名商贩模样的男子一边喝着粗茶,一边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北边那位刘皇叔,可了不得啊!”
“怎讲?”
“他在邓县那边,开仓放粮,招募流民,听说投奔他的人络绎不绝,手下兵马都快过万了!”
“过万?这么多?那关云长、张翼德可是万人敌,有这等猛将,这么多兵马…啧啧…”
“可不是嘛!比咱们襄阳某些只会操练水军、却打不过江东孙策的将军,可强多了…”
另一处酒坊,几个游手好闲的汉子喝得面红耳赤。
“要我说!这荆州,迟早得换人坐!”
“你胡说什么!”
“嘿,你没听说?北岸的刘皇叔,才是真龙!蔡家、蒯家把持州政,排挤贤能,能成什么气候?要是刘皇叔来了…”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类似的流言,如同无形的瘟疫,借助商贸往来和人口流动,悄然在襄阳的市井街巷、甚至是一些低阶官吏的圈子里传播开来。它们被有意无意地夸大,细节模糊,却精准地戳中了刘表集团最敏感的神经。
州牧府内,刘表看着蒯越呈上的一份报告,上面记录了近期城中流传的一些“妄议”。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握着绢书的手背青筋微微隆起。
“无知妄人!胡言乱语!”刘表将绢书摔在案上,胸口起伏。
蒯越站在下首,面色凝重:“主公,流言虽可畏,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据下面的人观察,刘备在邓县、山都,确实广纳流民,其部曲规模,恐怕远超当初他来投时所带。关羽、张飞日夜操练,毫不懈怠。其心…难测啊。”
刘表沉默了片刻,老迈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猜忌,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想起刘备那张总是带着谦和笑容的脸,想起关羽、张飞那慑人的勇武,再联想到如今文聘、黄祖都被牵制在东线,荆州腹地空虚…
“异度(蒯越字),依你之见…”刘表的声音带着疲惫。
“主公,防人之心不可无。”蒯越低声道,“刘备,世之枭雄也。今我荆州精兵尽在东线,其在北岸,若真有所图,则襄阳危矣。不可不防。”
刘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逐渐变得冷硬。“传令,”他沉声道,“以协防江北、加固城防为名,从蔡瑁将军麾下,调拨三千兵马,由中郎将蔡勋统领,即刻北上,进驻邓县周边要隘。另,知会刘备,即日起,其军粮补给,需按月经由州府核定发放,不得自行征募。”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蔡勋,任务是协防,但也需…密切关注刘皇叔所部动向,有任何异样,即刻来报!”
“臣,遵命。”蒯越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当这道命令和新增的“协防”部队抵达荆北时,刘备站在邓县城头,看着不远处飘扬的、属于蔡氏的旗帜,脸色平静,藏在袖中的手却悄然握紧。他感受到的不是支援,而是一道冰冷的、充满不信任的枷锁,正缓缓套上他的脖颈。流言的刀子,已经无声无息地割开了原本就脆弱的信任,将猜忌的种子,深深埋入了荆州的土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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