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女把太爷爷的银糖纸夹别在册子封面上，走到哪儿都捧着，连睡觉时都放在枕边。这天清晨，她攥着册子蹲在槐树下，用糖纸夹小心翼翼地夹起片刚落的槐花，说要“给太爷爷的糖纸添点香”。
陆延晨练回来，见她踮脚往糖纸册里塞槐花，裤脚沾着露水，像只刚从草里钻出来的小兔子。“当心刺扎手。”他蹲下身帮她扶着册子，指尖触到银糖纸夹的纹路，冰凉的金属上还留着小孙女的体温。
“太爷爷当年夹糖纸时，也这么小心吗？”小丫头仰着小脸问，睫毛上的水珠映着晨光，亮闪闪的。
“比这还小心呢。”陆延想起母亲说过的，太爷爷总把糖纸夹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干活时怕磨坏了，特意缝了层厚布衬，“他说这夹子夹的不是糖纸，是往后的日子。”
苏星晨端着豆浆出来，听见这话笑了：“你太奶奶总嫌他‘把个铁夹子当宝贝’，背地里却总偷偷看他夹糖纸，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她把豆浆递给小孙女，“快喝，凉了就不甜了。”
小孙女捧着豆浆，忽然指着糖纸册里的“九十九加一”字条：“太奶奶为什么说差一张才好？”
陆延摸了摸她的头，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银糖纸夹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因为日子得留个盼头啊。就像你攒糖纸，总想着‘再攒一张就满了’，这盼头本身，就比满了更甜。”
苏星晨想起储藏室里的旧木箱，里面有太奶奶的针线笸箩，笸箩底层压着张没夹进册子里的糖纸——是张印着牡丹的水果糖纸，边角被摸得发亮，背面用胭脂写着个“盼”字。她转身去翻找，想让这张藏着秘密的糖纸，也住进小孙女的册子里。
陆延看着小孙女用银糖纸夹夹新糖纸，动作笨拙却认真，忽然说：“你太爷爷当年攒到第九十九张时，其实是故意留着的。那天他揣着夹子去见你太奶奶，说‘这最后一张，得咱们一起攒’。”
小孙女眼睛瞪得溜圆：“那一起攒了吗？”
“攒了。”陆延笑，“你太奶奶把自己的嫁妆糖纸给了他，说‘这张算我的，往后的日子，咱们一张一张攒’。”
苏星晨拿着那张牡丹糖纸回来，上面的“盼”字被岁月晕得发淡，却依旧能看出胭脂的红。“你看，这就是他们一起攒的第一张。”她把糖纸放在小孙女手里，“太奶奶的盼，都在这字里呢。”
小孙女用银糖纸夹把牡丹糖纸夹在“九十九加一”字条旁边，拍了拍册子：“这样就凑齐一百张啦！”
陆延摇头：“不够。”他从兜里掏出张刚买的牛奶糖纸，“这张算今天的，日子还长着呢，得一直攒下去。”
午后的阳光暖烘烘的，小孙女趴在石桌上给糖纸册写“续篇”，用彩笔在空白页画了个长长的省略号，说“后面还有好多好多糖纸”。陆延和苏星晨坐在旁边择菜，槐花香混着糖纸的甜漫过来，像把整个院子都泡在了蜜里。
苏星晨忽然发现银糖纸夹的缠枝莲纹里，卡着点糖渣，是小孙女夹糖纸时沾上的。她用牙签轻轻挑出来，放在舌尖尝了尝，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看，连夹子都在偷偷藏甜呢。”
陆延看着银糖纸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忽然想起太爷爷临终前，把夹子交给父亲时说的话：“这夹子得传下去，让后辈知道，日子再难，也得有个盼头，像糖纸夹着糖，再小的甜，也能攥在手里。”
小孙女把新夹的牛奶糖纸对着光看，忽然喊：“爷爷快看！糖纸里有星星！”阳光透过糖纸，在她脸上投下彩虹色的光斑，像太爷爷当年眼里的光，又像太奶奶藏在胭脂里的笑。
陆延和苏星晨相视而笑，择菜的手都慢了下来。他们知道，这银糖纸夹夹着的，从来不止是糖纸，是一辈辈人攥在手里的盼，是把苦日子熬成甜的韧，是让每个今天，都比昨天多一分念想的暖。
傍晚收衣裳时，苏星晨把小孙女的糖纸册放在廊下的竹凳上，银糖纸夹在夕阳下闪着光，像在为这未完待续的甜，轻轻打着节拍。风穿过槐树叶，带着糖纸的香和槐花的甜，往远处飘去，像要把这满院的盼，撒给每一个路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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