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天,风裹着碎雪粒子刮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响。灶房里却暖融融的,苏星晨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红,灶台上摆着个粗陶罐,里面泡着陈皮,水汽混着橘香漫出来,裹着点甜。
“把这张糖纸撕成条,塞进灶膛引火。”苏星晨递给小孙女张玻璃糖纸,是昨天吃水果糖剩下的,印着只黄澄澄的橘子,“你太姥姥说,糖纸引火,烧出来的火苗都带着甜,烤的红薯能多流三勺糖油。”
小孙女踮着脚,把糖纸撕成细条,小心翼翼塞进灶膛的柴堆里。火苗“腾”地窜起来,舔着糖纸条,发出“噼啪”的轻响,果然带着点橘色的光,比平时的火苗看着更暖。她扒着灶口往里看,糖纸烧过的灰烬飘起来,像带着金粉的蝶,在火光里转了个圈才落下去。
“看,天气顺着烟筒跑出去了,街坊邻居都能闻见咱们家烤红薯的香。”陆延蹲在灶前翻红薯,手里的铁钳碰着瓦罐,发出沉闷的响。瓦罐里的红薯已经烤得裂开了缝,糖油顺着裂口往下淌,滴在炭灰里,冒出丝丝甜烟。
灶台上的瓷盘里,摆着刚蒸好的糖糕,每个糕上都贴着片碎糖纸——有太爷爷留的芝麻糖纸,有小孙女攒的水果糖纸,最上面那张印着“福”字,是去年春节的。“贴张糖纸,蒸出来的糕不粘盘,”苏星晨用筷子夹起块,糖纸轻轻飘落,“你太爷爷以前总说,糖纸是甜的骨头,能把糕点的香都锁在里头。”
小孙女咬了口糖糕,糖纸的甜混着糯米的软,在舌尖化开。她忽然指着灶膛里的余烬笑:“糖纸烧完了,甜会不会跑到云彩里去?等开春下雨,就变成甜雨啦。”陆延闻言,往灶膛里添了根粗柴:“说不定呢,去年春天,你王奶奶家的桃树结的果子,就比别家的甜,她说准是咱们家灶膛飘过去的糖气熏的。”
午后雪停了,太阳露了露脸,小孙女拎着竹篮去给邻居送烤红薯,每个红薯上都包着半张糖纸。李奶奶接过红薯,摸着糖纸直乐:“这纸留着给我重孙子叠小船,放溪里能漂到镇上呢。”张大爷则把糖纸塞进烟盒包:“混着烟叶抽,都带着点甜,比城里的烟丝强。”
回来的路上,小孙女看见墙根的雪里,插着几张被冻硬的糖纸,是前几天下雪时被风吹来的,玻璃纸冻得透亮,像块彩色的冰。她捡起来揣进怀里,“要把它们暖软了,再放进灶膛烧,这样天气就不会冻住啦。”
陆延正在给院角的梅树裹草绳,看见她怀里鼓鼓囊囊的,便笑着问:“又捡着宝贝了?”小孙女掏出张冻成硬壳的橘子糖纸,在他眼前晃了晃:“太姥姥说,梅花开的时候,用糖纸当肥料埋在树根下,结的梅子都是甜的。”
苏星晨听见了,从厨房探出头:“等会儿煮酸梅汤,记得把这糖纸撕了放进去,冻过的糖纸,能让汤里带点冰甜,喝着不腻。”灶膛里的火还没熄,偶尔“噼啪”响一声,像在应和。
暮色漫进灶房时,酸梅汤在砂锅里咕嘟着,糖纸泡在汤里,慢慢舒展开,橘色的花纹在汤里晃,像条小鱼。小孙女趴在桌边看,忽然说:“汤里有星星!”果然,糖纸的边角沾着点没烧尽的火星灰,在汤里闪着细碎的光。
陆延舀了勺汤,甜酸里裹着点焦香,是糖纸烧过的味道。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想起太爷爷说的“灶膛里的糖火,能烧暖整个冬天”,忽然觉得,那些被撕碎、被烧掉的糖纸,从来都没消失,它们只是换了种样子,藏在红薯的糖油里,躲在酸梅汤的甜里,或者,变成了梅树根下的甜,等着开春,从土里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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