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刚过,檐角的冰棱开始滴水,嗒嗒地敲在青石板上,像在数着日子。小孙女蹲在院门口,把攒了一冬的糖纸摊在石桌上晒,玻璃糖纸沾着融化的雪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快看!这张糖纸发芽了!”她忽然举着张油纸喊。那是张印着蒲公英的糖纸,去年深秋裹过桂花糖,边角被虫蛀了几个小洞,此刻竟有株细细的绿芽从洞眼里钻出来,顶着点嫩黄的绒毛,像极了糖纸上印着的蒲公英籽。
陆延正往菜畦里撒菜籽,闻言直起身笑:“是风把草籽吹进去了。”他走过来,指尖碰了碰那株小芽,“不过你太姥姥说过,糖纸裹过甜,藏得住春气,草籽落在里面,长得都比别处快。”他指着墙角那丛野菊,去年秋天用糖纸盖过的地方,果然冒出了片密密的绿苗,比旁边的高出半截。
苏星晨在屋里翻晒冬衣,从棉袄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糖纸,有张橘子味的塑料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上面印着的小熊图案晕开了边,倒像只胖乎乎的春熊。“你太姥姥总爱把糖纸塞在衣兜里,”她把糖纸抚平,夹进晾衣绳上的竹夹里,“说‘糖纸沾着人气,开春能把衣裳熏出甜味,穿在身上都暖和’。”
晒着晒着,糖纸被风吹得哗啦响,有张印着桃花的玻璃糖纸飞起来,缠在了院角的桃树枝上。小孙女追过去够,却发现树枝上已经鼓出了小小的花苞,青绿色的,裹着层细绒毛,糖纸贴在花苞上,像给它蒙了层彩色的纱。“太姥姥的糖纸在给桃花写信呢!”她仰着脖子看,“写的是‘快醒醒,该开花了’。”
陆延把浸了糖水的布条系在桃树桠上——那是用糖纸包着红糖煮的水,布眼上还沾着点糖纸的碎屑。“这是你太姥姥的法子,”他拍了拍树干,“糖纸里的甜渗进水里,能引着蜜蜂早点来。”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只黄黑相间的蜜蜂嗡嗡地飞来,停在布条上,又绕着糖纸转了两圈,才恋恋不舍地飞走。
苏星晨端来刚蒸的青团,每个底下都垫着片荷叶糖纸。那纸是去年夏天留的,印着荷叶纹路,被蒸汽熏得半透,倒真像片蜷缩的新荷叶。“你太姥姥做青团,必用这种糖纸,”她递给小孙女一个,“说‘糖纸带着荷香,青团吃着就不黏牙’。”咬一口,果然有股淡淡的清甜味,混着艾草的香,像把春天嚼在了嘴里。
午后的阳光暖起来,小孙女把那张“发芽”的糖纸埋进小花盆,又往土里撒了把碎糖渣。“太姥姥说,甜能养万物,”她用小铲子拍了拍土,“等它长出蒲公英,我就把种子吹到菜畦里,让青菜都带着糖味。”
陆延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太姥姥临终前的那个春天,她坐在桃树下,把糖纸剪成条条,系在风筝线上。风筝飞起来时,糖纸在风里哗啦啦地响,像串会唱歌的铃铛。“糖纸能带着甜飞,”太姥姥那时说,“飞多远,春天就到多远。”
风又起了,这次没吹走糖纸,反而把晾衣绳上的桃花糖纸吹得贴在了花苞上。小孙女忽然跳起来:“花苞动了!它在点头呢!”
苏星晨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是春信来了。”
石桌上的糖纸还在晒着,玻璃糖纸的光映在菜畦里,把刚撒下的菜籽都照得亮晶晶的。远处的麦田泛着新绿,像被糖纸染过似的,软乎乎的,透着股让人想咬一口的甜。
原来春天早就藏在糖纸里了,藏在那些被体温焐过、被雪水浸过、被风卷着飞过的糖纸里,只等一个暖融融的日子,就顺着绿芽、顺着花苞、顺着蜜蜂的翅膀,悄悄钻出来,把整个院子都染成甜的。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星辰与你相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