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帆信托”流向菲律宾“海产加工”空壳公司的资金细流,在周晓芸构建的虚拟迷宫中,被一点点剥离伪装。她像一名最耐心的考古学家,在数字尘埃中筛选、拼接,试图还原这条隐秘通道的全貌。
“资金每季度中旬支付,固定金额,用途标注为‘特种设备租赁与维护’。”周晓芸将清洗后的交易记录投放在主屏幕上,“接收方‘海之星水产有限公司’在马尼拉有一个虚拟办公地址,实际运营记录为零,但它的银行账户却异常活跃,除了接收这笔固定汇款,还有来自其他几个离岸账户的零散进账,以及频繁的、向菲律宾境内多个港口城市的小额支出,支出名目多为‘燃油’、‘船员工资’、‘港口杂费’。”
“典型的壳公司运作模式,”苏晴分析道,“用于洗钱和掩盖真实用途。那些小额支出,很可能就是在为‘幽灵船队’的船只进行实际补给和人员支付。”
“关键在这里。”周晓芸调出一份经过层层关联才挖掘到的文件截图,“‘海之星’名义上拥有一艘注册名为‘卡利博之星’的拖网渔船。我查了这艘船的公开记录,它确实存在,船龄十五年,吨位适中,但它的AIS信号在过去两年里间断性消失,出现的位置时常与正常渔业区域不符。更重要的是,”她放大了几张模糊的卫星图片,“通过比对,我发现在‘卡利博之星’AIS信号消失的某些时间段,在南海一些敏感或偏僻海域,出现了与其吨位、航速特征吻合但未开启AIS的船只热源影像。其中一次,热源出现的位置,与我们捕捉到黑色快艇声纹记录的区域……相距不到二十海里。”
“卡利博之星”很可能就是“幽灵船队”中的补给船或母船之一!而“远帆信托”的资金,正是通过“海之星”这个壳,最终流向了这艘船及其代表的非法网络。
“能锁定‘卡利博之星’现在的位置吗?或者它常去的补给港口?”余年问。
“它最近一次AIS信号出现在三天前,在菲律宾巴拉望岛以西海域,之后信号消失。根据它以往的消失规律和那片海域的特点,它可能在进行非法捕捞或……前往某个隐蔽锚地或私人码头进行补给和交接。”周晓芸调出巴拉望岛西侧复杂曲折的海岸线卫星图,“这一带小海湾、珊瑚礁和废弃的小型码头极多,很多地方没有有效监控,是走私和非法活动的天堂。想准确定位,非常困难。”
“但范围已经大大缩小了。”程日星盯着那片海域,“至少我们知道该盯着哪里了。”
“不仅仅是盯着,”余年目光深沉,“我们需要主动靠过去,验证‘卡利博之星’与‘幽灵船队’、与‘灯塔’的关系。如果能在这条船上找到直接证据,甚至控制关键人员,就能撕开整个运输链。”
“海上行动?”苏晴立刻警觉,“风险太高了。那片海域情况复杂,我们人生地不熟,对方又是高度戒备的非法武装船队。”
“不一定需要强攻。”余年走到海图前,手指点在巴拉望岛西侧,“我们可以伪装。还记得‘灰狼’供出的新接应方式吗?‘海风号’伪装故障。我们也可以利用类似的思路。比如,伪装成遭遇机械故障或迷失航向的休闲海钓船、小型考察船,在‘卡利博之星’可能活动的区域边缘‘遇险’,发出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如果它真是补给船或负责区域巡查的船,可能会出于‘惯例’或上级指令前来查看,甚至提供‘帮助’。这就是接触和侦察的机会。”
“钓鱼执法……在公海上?”林晓有些迟疑,“这需要极其精细的策划和专业的海上应变能力,而且一旦被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需要最可靠的船员、最周密的剧本、以及最迅速的撤离方案。”余年看向老周和程日星,“老周,你以前跑船的老关系里,有没有绝对可靠、熟悉南海那边情况、而且胆大心细的?不需要他们参与冲突,只需要他们扮演好‘遇险船员’的角色,帮助我们接近目标。”
老周沉思片刻,缓缓点头:“有一个人选……‘老海狗’,越南华侨,以前跑远洋货轮,后来自己弄了条船在南海跑杂货,黑白两道都沾点边,但重义气,欠我一条命。他熟悉那片海域的每一个鬼角落,人也机灵。最重要的是,他嘴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联系他,评估可行性,制定详细方案。”余年拍板,“同时,晓芸继续深挖‘海之星’和‘卡利博之星’的一切关联,尝试预测其下一步可能动向。日星,你的人负责行动策划和安全保障,模拟各种可能情况。苏晴,准备相关的国际海事法规和应急预案,确保我们行动的法律边界清晰,至少表面合规。”
新的冒险计划初步成形,目标直指那条可能连接着资本与罪恶的幽灵补给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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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安全点内,许婕的状态在微弱地起伏。那天与苏晴交谈后,她似乎耗尽了心力,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昏睡和沉默。但当她再次清醒时,会主动向护士要纸笔。她不再画完整的结构图,而是画一些零散的、抽象的符号和线条,旁边标注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简短词语:“压力阀-左三圈”、“滤网材质-推测为304钢,弱磁”、“管道弯角-可能有检修镜”……
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将那些恐怖的记忆碎片,尝试进行技术性的解构和标注。这像是一种自我疗愈的仪式,也像是在为可能到来的“行动”做准备。苏晴每次看到这些涂鸦,心情都极为复杂,既为她的专业本能仍在运作而感到一丝欣慰,又为这种“运作”是建立在如此惨痛的基础上而心痛不已。
心理医生告诉苏晴,这是一种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中的“过度警觉”和“侵入性思维”表现,但也可能包含着一丝“寻求掌控感”的积极尝试。关键在于引导,避免她再次陷入具体、血腥的回忆场景。
因此,苏晴不再主动询问“灯塔”内部的细节,而是将话题转向更技术性、更“安全”的方向,比如:“如果要从外部判断通风系统是否在工作,有什么办法吗?”或者:“这种海上平台的紧急电力系统,通常会在什么位置?”
许婕对这些问题的反应虽然迟缓,但会努力思考,然后用简短的词语或更清晰的草图来回答。她的精神世界,仿佛在创伤的废墟上,小心翼翼地重建起一个小小的、由专业知识和逻辑构成的“安全屋”。尽管这“安全屋”的墙壁依旧单薄,寒风随时可能灌入。
一天下午,许婕在完成一组涂鸦后,突然抬起头,看向陪伴在侧的苏晴,声音依旧很轻,但比之前多了一丝清晰的疑惑:“你们……是不是……要去做很危险的事?”
苏晴心中一凛,没想到她的直觉如此敏锐。她斟酌着措辞:“我们是在调查,许婕。有些事,必须弄清楚,才能阻止它发生在更多人身上。但我们会非常小心。”
许婕低下头,看着自己画满符号的纸,沉默了很久。就在苏晴以为对话结束时,她再次开口,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那个……管道应急阀……如果真的从外面……破坏……里面……会有警报吗?”
她没有问“你们要不要去破坏”,而是直接跳到了技术后果的层面。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回避,也是一种变相的关切。
苏晴握住她的手,感觉到那指尖依旧冰凉。“我们不知道,许婕。但任何行动,我们都会考虑所有可能性,做好最坏的打算。你的这些图,还有你告诉我们的信息,已经在帮我们避免很多风险了。”
许婕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苏晴的手,那力道微弱得如同蝶翼颤动,却让苏晴眼眶微热。
逆流而上,追踪幽灵的踪迹,注定充满凶险。但后方这微弱却坚韧的星光,以及数据深渊中不断闪现的线索,正一点点编织成他们迎击黑暗的勇气与凭依。计划在谨慎中推进,而海上的风浪与人心深处的漩涡,都在等待着下一个交汇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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