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轩深吸一口气，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都变得无比清晰，仿佛在提醒他，这身行头下承载的是另一个人的名誉与清白。
他迎着台下无数道探究、好奇、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目光，一步步走上那个本不属于他的舞台。
聚光灯像烧熔的铁水，烫得他脸颊发烫。
高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半秒，随即又恢复了游刃有余的姿态，只是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被计划打乱的恼怒。
他将话筒递近唇边，声音里的从容已经带上了压迫感：“赵子轩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今天的主角，是林枫同学。”
“他让我代他说。”赵子轩没有去看高远，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扫过那些举着手机准备记录“大瓜”的兴奋面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有些话，不该由别人替他讲。”他停顿了一下，迎着高远质问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今天，我来演完这场他从不屑于开始的戏。”
全场彻底炸开了锅。
直播间里的弹幕瞬间刷爆，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演戏？什么意思？”“林枫怂了？找人顶包？”“这个赵子轩是谁？好大的胆子！”
与此同时，距离大学城三公里外的一家网红咖啡馆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焦香和甜腻的奶油味。
林枫将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更低了些，只露出了线条干净的下颌。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早已冷掉的美式咖啡，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桌沿，指尖却轻轻叩击着一枚伪装成钢笔的微型录音设备。
预定时间分秒不差，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小薇，推门而入。
她选了离林枫斜对角不远的一个靠窗位置，那里光线最好，也最容易成为视线的焦点。
她刚一坐下，甚至没来得及点单，就毫无征兆地将脸埋进双臂，肩膀开始剧烈地抽动。
“我男朋友说我不够温柔……可我已经为他改了那么多了……”她压抑而又清晰的哭诉，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邻座几个正在讨论课程的女生立刻停了下来，同情地望向她。
角落里，一个伪装成自习的学生，悄悄将手机摄像头的角度对准了她。
一切都像排练好的剧本。
林枫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冷静地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同一时间，他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是陈默发来的消息：【店内监控时间戳已锁定，从她进门开始，一秒不差。】
证据链的第一环，扣上了。
十分钟后，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高远事先安排好的“热心同学”——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过去，体贴地放在小薇面前，温声安慰。
这本该是剧本的高潮，展现小薇“深情不被理解”的脆弱时刻。
然而，小薇猛地抬起头，一把推开那杯牛奶，滚烫的液体洒了一地。
她的脸上挂着泪痕，眼神却带着一种表演式的决绝和疯狂：“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需要他看见我的痛！”
周围的同情瞬间变成了惊愕和不解。
林枫藏在帽檐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他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可你根本没痛过。”真正的痛苦，是无声的，是凌晨IcU外冰冷的铁椅，是攥着缴费单时指尖的颤抖。
论坛现场，气氛已经被赵子轩搅得诡异起来。
高远短暂的错愕后，迅速夺回了主动权，他示意赵子轩可以“开始他的表演”。
赵子轩站定在舞台中央，没有看任何提词器。
他开始“背诵”：“我曾以为，沉默就是对感情最大的负责。后来我才懂得，爱是需要表达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模仿来的、属于林枫的沉静，但又混入了一些精心设计的、更易于被大众接受的“土味情话”。
“她说图书馆的空调太冷，我就每天多穿一件外套出门。不是为了给她穿，是为了在我自己的心口，捂住那一丝不让她着凉的温度。”
这段话，原文出自林枫的《观察日志》，记录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细节。
林枫的原意是提醒自己注意观察生活，理解他人。
此刻，被赵子轩用饱含深情的语调念出来，瞬间变了味道。
台下的女生们发出了低低的惊呼，许多人眼眶都红了。
弹幕更是疯狂刷屏：“我的天，这是什么神仙男友！”“沉默的爱才最深沉，我错怪林枫了！”“这才是理想男友的天花板！”
一直默默直播的老秦，看着屏幕上飞涨的人气和一边倒的评论，眼神复杂。
他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直播间的标题悄然发生了变化，从《世纪渣男审判现场》变成了《谁在演，谁在真？
》。
咖啡馆外，林枫利落地将录音文件和陈默传来的监控视频片段打包，通过一个加密通道上传到了名为“安心钱袋”的云端服务器。
做完这一切，他拨通了学校心理健康中心的电话。
“喂，老师您好，我是林枫。”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我需要调取一份我的在校记录，确切地说，是一份我在场证明。时间是上周三凌晨1点17分到4点33分。”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迟疑：“林枫同学，这涉及到个人隐私……”
“我本人授权调取。”林枫打断了对方，“张叔，就是学校的老校工，他术后当晚在IcU。我在外面守了一夜。如果有人质疑我的真心在哪里，那就用时间说话。”
挂掉电话，他抬头望向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学生活动中心大楼，论坛的喧嚣仿佛能穿透夜色传来。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微凉的空气中消散。
“我不会演，但我熬过。”
论坛已近尾声。
赵子轩的“深情告白”为林枫赢得了压倒性的同情分，但高远并未善罢甘休。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进行最后的绝杀：“感谢赵子轩同学精彩的‘演绎’。但事实是，林枫本人至今没有出现。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本人未到场，即视为默认心虚……”
他的话音未落，直播间的主屏幕突然被一股外来信号强行切入。
老秦的声音通过会场的音响响彻全场：“高远同学，先别急着下结论，我这里有一段更有意思的视频，想与大家分享。”
画面一闪，出现的不是任何与小薇有关的场景，而是一段光线昏暗的医院走廊监控。
凌晨的医院静得可怕，林枫蜷缩在IcU外的长椅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
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手里死死攥着一张揉皱了的缴费单。
一名夜班护士走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口型清晰地辨认出她在说：“家属，去病房的空床上睡会儿吧，别熬坏了。”
林枫惊醒，摇了摇头，然后将脸深深埋进手掌。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眼眶通红。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
全场，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张疲惫不堪、写满担忧的脸，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冲击力。
赵子轩缓缓站直了身体，他抬手，摘下了那副作为伪装的黑框眼镜，露出了自己清亮的眼睛。
他环视全场，声音不再是模仿，而是属于他自己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坚定：
“现在，你们看到了——他不是不会说那些动听的情话，他只是把所有的话，都留给了那个真正需要他的人。”
高远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设计的这场完美的“真心测试”，本意是想撕开林枫虚伪的面具，却没想到，最终测出的，竟是自己无法想象的深度和无法企及的狭隘。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巨大的情感反转中时，赵子轩的目光投向了舞台侧面的大屏幕。
他对着控制台的老秦，轻轻点了点头。
“但这，”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还不是故事的全部。”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屏幕上的医院监控画面倏地一黑，随即，屏幕中央亮起了一道竖线，将整个画面一分为二。
左侧，开始播放一段新的视频，右侧，则依旧是黑暗。
全场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即将亮起的右半边屏幕，被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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