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老太医私下叫苦不迭，暗骂顾念一是个“混世魔王”，连他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都不放过。
但骂归骂，内心深处，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带来的这些东西，似乎真的……很有用。
尤其是看到经过清创缝合的伤口确实愈合更快、更整齐之后，那种身为医者的成就感，是难以言喻的。
章台宫内，嬴政听着耳边顾念一那关于“肌肉注射”、“静脉输液”等更加天马行空的心声。
以及太医署众人哀鸿遍野却又不得不埋头苦干的“惨状”，揉了揉眉心。
这丫头，真是片刻不得清闲。
刚刚送走船队，转头就把太医署折腾的人仰马翻。
不过……
构建官营医馆，推广实用医术，培养军医……
这些确是高瞻远瞩之策。
若真能成，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只是苦了夏无且那些老臣了。
嬴政安静了一下，提笔在一份关于拨付医学院及官营医馆初期建设款项的奏章上，批了一个“可”字。
顾·卷王·念一，成功地将内卷之风，彻底吹向了救死扶伤的领域。
大秦的医疗事业，在一片“怨声载道”与隐秘的期待中。
“被迫”踏上了高速发展的……不归路。
顾念一在太医署和医学院掀起的“医疗改革”浪潮，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她本人沉浸在这种“知识播种、造福苍生”的满足感中，只觉得浑身干劲十足，看谁都顺眼了几分。
【啊，看着那些太医从最初的不理解到现在的认真练习缝合，看着医学院的学生们努力学习新知识，这感觉真好！】
【虽然青霉素那边进展缓慢，但至少消毒和缝合推广开了！】
【各地医馆建起来，军队医疗体系完善了，不知道能救回多少条命！我真是个天才！哦不，是系统真是个好东西！】
她这厢自我感觉良好，干劲冲天。
却不知另一处，有人正因为她这“伟大”的构想，而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此人正是治粟内史——嬴粟。
这位掌管着大秦钱袋子的老臣。
在拿到少府和太医署联合提交的、关于“构建郡县官营医馆网络及培养医护人才”的初步预算清单时。
手抖的差点把竹简摔在地上。
那上面罗列的数字，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烫的他心尖直抽抽。
各郡县医馆选址、修建或租赁、基础药材采购、招募民间医者的安家费和前期薪酬……
这还只是前期的投入支出项…
后面还有医护人员的俸禄、药材持续补充、器械损耗、可能的疫病专项储备金……
这还只是医馆部分！
还有那个什么“青霉素”研习小组！
虽然顾念一说了只是“少量资源”，但那清单上要求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器皿、原料，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更别提培养随军军医、标准化制作中成药等等衍生开销了！
“顾、念、一！”
嬴粟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仿佛已经看到国库那本来就不算丰盈的府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瘪下去。
他突然想起，就在不久前。
顾念一还信誓旦旦的安慰他，说很快就有“大量钱银入库”，指望着那东海的船队带回金山银山。
可这画出来的大饼还没闻到香味呢，实实在在的巨额支出就已经摆在眼前了！
船队现在在哪儿？
海上漂着呢！
什么时候回来？带回来多少？
全是未知数！
可这钱，现在就要花出去！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这简直是竭泽而渔！杀鸡取卵！”
嬴粟捶打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绞痛都要犯了。
果然，下一次大朝会，当议题涉及到这笔庞大的医疗改革预算时，嬴粟再也忍不住了。
他捧着玉笏，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悲愤和颤抖：“陛下！臣，治粟内史嬴粟，有本启奏！”
满朝文武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李斯微微蹙眉，冯劫面露同情，蒙恬等人则是一脸“又要花钱了”的了然。
顾念一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完了完了，嬴粟大人这声音……听着像是要哭出来啊？不会是……为了医馆拨款的事吧？】
只听嬴粟痛心疾首地说道：“陛下！顾少府丞所提设立郡县官营医馆、推广新式医术，其心或可嘉许，然其行实难苟同！”
“此举所需钱粮巨万，远超当下国库所能承受！去岁推广新农具、修建直道、筹建学院、组建东渡船队，国库已几近空虚！”
“如今尚未见东海之利，便又行此耗资无数之举，臣恐……臣恐国用不足，动摇国本啊！”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是指着顾念一的方向：“顾大人一心为国，锐意革新，臣深感佩服！”
“然则，凡事需量力而行！岂能不顾国库虚实，一味铺陈？”
“若因此导致军饷拖欠、河工停滞、官员俸禄无以发放，又当如何？”
“还请陛下明鉴！还请顾大人……体谅臣等掌度支之艰难！”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眼泪横流。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不少官员，尤其是那些本就对顾念一各种“折腾”心存不满的保守派，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顾念一被说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一下“这是长远投资”、“是为了减少未来因疾病造成的损失”。
但看着嬴粟那副“你再敢说花钱我就撞死在这大殿上”的架势，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好吧……好像……是花得有点猛了……嬴粟大人也不容易，头发都快愁白了……】
【可我这不是为了大家好吗？唉，算了算了，现在狡辩就是往枪口上撞。】
她最终只能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低下头，表现的异常乖巧安静，仿佛刚才被“痛斥”的人不是她一样。
嬴政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嬴粟的焦虑是真实的，国库的压力也确实存在。
【这丫头，也知道自己理亏了？倒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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