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既下,壁垒内的气氛便从劫后余生的茫然,转向了一种带着紧迫感的肃穆。时间不再是需要打发的东西,而是成了最稀缺的资源。赵生源、苏晚和星萤没有立刻开始冒险深入,而是首先进入了新一轮的、更具针对性的深度调息与知识消化。
赵生源盘膝坐在壁垒能量流转最平缓的节点旁,双目微阖。他不再仅仅恢复力量,而是将心神沉浸于塔灵留下的、关于守望塔内部结构和“起源星核”的浩瀚信息海中。那不再是宏观的历史,而是近乎工程蓝图般精密复杂的结构图、能量脉络走向图、以及历代维护者留下的、关于塔内各区域状况的零星日志碎片。
他的“初始星火”在意识海中化作无数银白色的光点,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将这些信息分门别类,拆解重组。哪些通道可能因年代久远而结构脆弱?哪些能量节点在日志中曾被标记为“不稳定”或“已废弃”?通往塔基深层的几条主要路径,各自的优劣势和潜在风险是什么?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推演过程。星渊般的眼眸在闭合的眼睑下微微转动,额间隐现细密的纹路。他需要为接下来的探索规划出尽可能安全、高效的路线。
苏晚则坐在他身侧稍后方,双手虚按在身前。她的任务不是处理复杂信息,而是调整自身状态,并尝试与赵生源建立更深层的能量感应链接。翠绿色的生命星辰之力如同呼吸般在她周身流转,她将心神放空,不再去“思考”,而是去“感受”。感受赵生源那边传来的、细微的精神波动和能量涟漪,让自己的生命频率与之悄然同步。这是为了在探索中,能第一时间感应到赵生源的状态变化,并在他需要时,无需言语便能提供最及时的支持。
同时,她也在默默运转力量,温养着星萤。小家伙虽然恢复了灵光,但本源依旧有损。苏晚那融合了“生命沉铠”特性的力量,对于灵性生命的滋养有着独特的效果。翠绿色的光晕如同温暖的母体,将星萤包裹其中,让它银色的光芒在安稳的沉眠中缓缓恢复着活力。
星萤并未完全沉睡。它分出了一部分最敏锐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角,延伸至【薪火壁垒】与外界灰色侵蚀接触的每一个“界面”。它在执行赵生源交代的任务——监控信息流动,捕捉规则变化。它那纯净的灵性对“异常”和“波动”有着天然的敏感性。壁垒外“归墟之影”那单调却蕴含着大恐怖的冲刷,壁垒自身在冲刷下产生的、极其微弱的规则震颤与能量逸散,都被它一丝不苟地记录着,形成最原始的数据流,储存在赵生源共享给它的意识角落,等待分析。
时间在这种静谧而紧张的筹备中悄然流逝。当赵生源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眸中少了一分疲惫,多了一分锐利与笃定。一份初步的探索方案已经在他心中成型。
“醒醒,该出发了。”他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壁垒内显得格外清晰。
苏晚立刻收功,翠绿色的光晕内敛,眼神清明地看向他。星萤也“醒”了过来,银光雀跃地飞舞到赵生源肩头,传递出【准备好了!】的意念。
“根据信息,通往塔基深层的主通道有三条。”赵生源站起身,手指在空中虚划,银白色的光流勾勒出简略的三维结构图,“一条是‘中央能量竖井’,最直接,但日志显示在星灵族末期的一次规则风暴中,其核心稳定器受损,至今状态未知,风险最高。”
“第二条是‘螺旋回廊’,环绕塔身内壁盘旋而下,路径最长,但结构相对稳固,沿途有多个废弃的观测站和前哨站,可能残留一些资源或信息。”
“第三条……”赵生源顿了顿,指向一条看起来曲折且分支众多的路径,“‘维护者密道’,这是历代塔内维护人员使用的检修通道,最为隐秘狭窄,但直通部分关键能量节点和‘起源星核’的外围调控设施。不过,许多密道的入口和内部机关需要特定权限或方式开启,信息不全。”
苏晚看着三条光路,沉吟道:“螺旋回廊虽然安全,但太耗时了。我们时间有限。中央竖井风险太大,万一稳定器完全失效,可能就是绝路。”
“所以,我建议尝试‘维护者密道’。”赵生源指向那条曲折路径,“信息显示,星灵族时代的最高维护权限密钥,与‘心核之光’同源。我拥有‘心核之光’传承,或许可以尝试激活部分通道。即使某些区域无法通过,我们也能从密道转入相对安全的螺旋回廊区域,比从头开始走螺旋回廊要节省时间。”
“而且密道靠近关键节点,说不定能提前发现一些关于‘起源星核’状态的线索。”苏晚点头表示同意。
星萤也传递来赞同的意念。
“那就这么定了。”赵生源挥手散去光图,“我们从壁垒边缘的第三号气密闸门出去。根据蓝图,那里靠近一条废弃的物资输送管道,可以迂回进入最近的密道网络入口。”
三人来到壁垒边缘。赵生源操控着与壁垒的连接,在光滑的壁面上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柔和光门。门外,是守望塔内部那空旷、幽暗且充满岁月尘埃的主通道。
踏出壁垒的瞬间,一股与壁垒内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金属冷却后的冰冷,是能量沉寂后的枯槁,更是无数岁月积攒下的、令人心悸的寂静。巨大的通道向两端延伸,望不到尽头,头顶是高耸的、隐没在黑暗中的穹顶,脚下是积着厚厚灰尘的金属网格地板。一些早已熄灭的晶石灯镶嵌在墙壁上,如同死去巨兽的眼眶。
赵生源指尖亮起一团稳定的银白火焰,既是照明,也是探测。火光所及,能看到墙壁上残留着一些早已黯淡的、风格古朴的浮雕和符文,描绘着星辰运转、文明兴衰的场景,与星灵族的艺术风格一脉相承,却又更加古老苍劲。
“跟紧我,注意脚下和周围。”赵生源低声道,率先向前走去。他的步伐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结构最稳固的位置,感知力如同水银泻地,扫描着前方每一寸空间。
苏晚紧随其后,翠绿色的光晕在她体表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同时她的生命感知也扩散开来,警惕着任何可能潜藏的生命迹象或能量异常。
星萤则飞在队伍斜上方,银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更高处的黑暗和角落,它的灵觉则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探测着空气中任何细微的能量涟漪和信息残留。
按照记忆中的蓝图,他们很快找到了那条隐蔽在巨大通风管道后的废弃物资管道入口。管道直径足以让人弯腰通过,内壁覆盖着厚厚的、不知名的隔热材料碎屑和尘埃。
管道内异常安静,只有三人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封闭空间内回响。灰尘被惊动,在赵生源手中火焰的照耀下飞舞,形成一道道迷蒙的光柱。
前行了约莫数百米,前方出现了岔路。赵生源对照着脑海中的地图,选择了左侧一条向下倾斜的分支。又经过几次谨慎的转向,他们终于抵达了蓝图标记的第一个“维护者密道”入口——一扇镶嵌在管道壁上的、毫不起眼的暗灰色金属门。
门上看不到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心位置有一个浅浅的、由复杂几何纹路构成的凹槽。
“就是这里。”赵生源走上前,伸出手指,指尖那银白带彩的“初始星火”微微亮起。他将火焰调整到与“心核之光”传承同源的特定频率,然后轻轻按向那个几何凹槽。
嗡……
金属门微微一震,表面的灰尘簌簌落下。那些几何纹路仿佛被注入了活力,从中心开始,逐一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并迅速向四周蔓延。片刻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气流声,金属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通行的、向下延伸的金属阶梯。
门后涌出的空气更加干燥冰冷,带着一股陈旧的机油和金属氧化混合的味道,但并没有预料中的腐朽或危险气息。
赵生源与苏晚、星萤交换了一个眼神,率先踏入了密道。阶梯陡峭,两侧是光滑的金属壁,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嵌有微弱的、自行发光的苔藓状生物,提供着勉强能视物的幽绿色冷光。
向下走了约莫十几分钟,阶梯到了尽头,连接着一条水平方向的狭窄走廊。走廊似乎年久失修,一些地方的地板微微变形,头顶的管道不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在热胀冷缩。
三人更加小心,速度放缓。赵生源的感知着重探查着脚下的承重结构和头顶管道的稳定性。
突然,飞在前面的星萤银光猛地一闪,传递来急促的预警:【前面!右边墙壁!有东西在动!不是能量体,是……是影子?】
赵生源和苏晚立刻停下脚步,全身戒备。赵生源将手中火焰的光芒凝聚,投向星萤指示的方向。
只见右侧的金属墙壁上,在幽绿色冷光和银白火焰的交织下,一片不规则的、如同水渍浸染般的暗影,正在缓缓地、无声无息地……蠕动!它没有实体,也没有散发出任何能量波动,就那么违背常理地依附在金属表面,像是有生命一般改变着形状。
“这是什么?”苏晚压低声音,生命之力悄然流转,随时准备防御。
赵生源眉头紧锁,星渊眼眸中数据流飞速闪过,对比着塔灵信息库中的记载。“……‘古痕之影’?”他不太确定地低语,“信息中提到过,在一些极其古老、规则沉淀异常浓厚的区域,时间和空间的‘印记’偶尔会具象化,形成这种没有意识、只会重复某个固定‘动作’或‘场景’的残留影像……通常无害,但有时会干扰感知,甚至引发局部的规则紊乱。”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墙上的暗影蠕动到某个特定形状后,突然定格,然后如同褪色的墨水般迅速消散。但在它消散的位置,空气中似乎留下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铁锈和……悲伤味道的“感觉”,一闪而逝。
“只是过去的影子……”苏晚松了口气,但心中却莫名地有些发堵,那缕悲伤的感觉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
“保持警惕,继续前进。”赵生源没有放松,这提醒他,这座塔内除了结构风险,还可能存在各种难以预料的规则现象。
他们绕过那片墙壁,继续沿着走廊深入。又前行了一段,走廊两侧开始出现一些紧闭的、标注着陌生符文的小门,似乎是昔日的检修室或储物间。赵生源没有贸然尝试打开,他们的目标是尽快找到通往“起源星核”调控设施的路径。
按照蓝图,他们应该在前方第三个岔路口左转,进入一条向下的主维修通道。
然而,当他们接近第二个岔路口时,星萤的灵觉再次捕捉到了异常!
【声音!有声音从前面传来!很轻……很乱……好像是……很多人在低声说话?还有……金属敲击声?】
这一次,连赵生源和苏晚都隐约听到了。那声音极其飘渺,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就在隔壁。确实是许多模糊不清的、快速低语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期间夹杂着有规律的、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像是某种工具在工作。
可这里是废弃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守望塔深层密道!怎么可能还有“人”在工作?
三人瞬间进入最高警戒状态。赵生源熄灭了手中的火焰,依靠墙壁上幽绿的苔藓光和自身感知探路。苏晚将生命之力收缩到极致,如同蛰伏的草木。星萤的银光也黯淡下去,灵觉却提升到极限。
他们悄无声息地摸到第二个岔路口,小心地探头望去。
岔路向右侧延伸,尽头似乎连接着一个稍大的空间,有更加明亮但依旧冷清的光芒从那边透出。而那些诡异的低语声和金属敲击声,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更加清晰了一些,甚至能分辨出低语声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急促、焦虑的情绪。
赵生源与苏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是幻听?是类似“古痕之影”的残留景象?还是……这座死寂的巨塔深处,真的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未知的异响,为这本就充满危机的探索,蒙上了一层更加诡谲莫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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