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空气凝滞得仿佛一块巨大的寒冰。所有目光都死死盯在那方白玉水盆上，盯着那两滴缓缓坠入清水中的血珠。荆王余党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期待与恶毒，英国公、盛长柏等人则是紧握双拳，目眦欲裂，心中充满了屈辱与无力。
顾廷烨的面色冰封，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他内心的滔天巨浪。团哥儿吓得闭上了眼睛，小手死死抓着父亲的袍角。
那两滴殷红的血珠，在澄澈的水中缓缓下沉，摇曳，如同慢放的画面，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它们靠近了，接触了……最终，毫无阻碍地，融合在了一起！
血，相融了！
“融了！血融了！” 殿中不知是谁失声喊了出来。
刹那间，英国公、沈从兴、盛长柏等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弛，脸上涌上激动与如释重负。而那些荆王余党，则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上的得意与恶毒瞬间凝固，转为错愕与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那提议滴血验亲的御史失声叫道，脸色煞白。
御座上的小皇帝，看着那盆中相融的鲜血，心中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巨石，似乎也松动了一些，但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愧疚与复杂。他看向顾廷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真相大白、局势似乎即将逆转的关口，顾廷烨却并未看向皇帝，也并未理会那些脸色惨白的政敌。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利剑，扫向方才端水上来的内侍，以及站在御史行列中几个神色有异之人，声音冰寒刺骨，响彻大殿：
“血，是融了。但这水，干不干净？！”
此言一出，满殿再次哗然！
“顾卿，你这是何意？”皇帝蹙眉问道。
顾廷烨尚未回答，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通传：“陛下，太后，太医院院判张太医，及京兆尹衙役押解一干人犯在殿外求见！称有紧急要事，关乎宁国公清白，关乎朝廷法纪！”
众人皆是一愣。皇帝与太后对视一眼，沉声道：“宣！”
只见须发皆白的张太医，带着两名太医署的吏员，以及京兆尹的捕头，押着三个被捆绑得结结实实、面如死灰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正是方才端上水盆的那个内侍！另外两人，一个作商人打扮，另一个则是市井地痞模样。
“臣，太医院张谨，叩见陛下，太后！”张太医声音洪亮，“臣奉宁国公夫人密信所托，暗中查验，已查明方才殿中所用滴血验亲之清水，被人提前动了手脚，掺入了大量白矾细末！此物性涩，若掺入水中，纵是亲生父子之血，亦难以相融！”
说着，他身后吏员呈上一个油纸包，里面正是些许白色粉末，以及一份详细的验状。
“什么？！”
“水中掺了白矾？！”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敢逼着验亲！原来是早就设好了圈套！”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那些原本还在强自镇定的荆王余党，瞬间面无人色！
京兆尹捕头也上前禀报：“陛下，太后！卑职奉命捉拿散播谣言、构陷国公之人！现已查明，此人！”他指着那地痞，“乃西城混混头目，已招认，是受了此杂货铺掌柜指使，”他又指向那商人打扮的，“用重金收买他及其手下，在城中大肆散播污蔑宁国公夫人及世子的流言！”
那杂货铺掌柜面如土色，浑身筛糠般抖动。
顾廷烨此时才冷冷开口，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陛下，此人经营的杂货铺，位于城南静心庵附近。臣已查明，他多年来，一直通过一个哑巴姑子，与囚禁于庵中的罪妇小秦氏，暗中传递消息！”
他目光如电，猛地射向那几个脸色惨白的御史：“而指使他散播流言、并设法买通内侍在验亲水中做手脚的，正是这几位‘忠君爱国’的御史大人，以及他们背后的——荆王府旧人！”
话音未落，殿外又是一阵骚动，只见夏泉带着几名亲卫，押着一个被堵住嘴、捆得如同粽子般的老者进入殿中，将其重重掼在地上。
“陛下！”夏泉声如洪钟，“此乃兵部革职书办赵四！已招认，受荆王府门人指使，伪造边关将领笔迹，炮制宁国公‘通敌密信’，并经由那杂货铺掌柜之手，意图泄露给外敌，构陷国公爷通敌叛国！黑石口军情泄露之源，便在于此！”
说着，他将几封伪造的密信副本，以及赵四的供状，高高举起。
人证物证，俱在眼前！
流言起源，水碗阴谋，通敌构陷！
一条条，一桩桩，如同早已编织好的罗网，在此刻被彻底掀开，将所有的阴谋与污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真相，如同汹涌的洪水，冲垮了一切谎言与伪装！
那些之前还气焰嚣张的御史，此刻已瘫软在地，抖如筛糠，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殿中其他荆王余党，也纷纷跪倒，面无人色。
小皇帝看着眼前这一幕幕，看着那确凿的证据，听着那清晰的供词，再回想自己之前的猜疑与那道屈辱的“滴血验亲”旨意，脸上如同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疼！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愤怒和羞愧，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好！好一个荆王！好一个结党营私！好一个构陷忠良！”皇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怒，“朕竟被尔等宵小玩弄于股掌之间！险些……险些害了朕的股肱之臣！”
他看向依旧挺直脊梁站在殿中，面色冷峻的顾廷烨，眼中充满了愧疚与后怕：“顾卿……朕……朕愧对于你！”
顾廷烨躬身一礼，声音沉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陛下明察秋毫，使臣沉冤得雪，臣，感激不尽。”
他没有趁机诉苦，也没有指责皇帝，这份气度，更让皇帝无地自容。
“将这些逆臣贼子，给朕拿下！”皇帝暴怒地挥手，“严加审讯，揪出所有同党！一个都不准放过！”
禁军涌入，将面如死灰的御史及其同党，连同那内侍、掌柜、地痞、书办等人，全部拖了下去。
皇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他走到顾廷烨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看着一旁还有些害怕的团哥儿，眼中满是歉疚和慈爱：“顾卿受委屈了，团哥儿也受惊了。即日起，恢复顾卿一切职务，加封太子太保！黑石口之败，朕委派你全权处理，务必重整边关，一雪前耻！”
“臣，遵旨！”顾廷烨沉声应道。
绝地反击，当众洗刷冤屈！所有的污蔑与构陷，在此刻被彻底粉碎。那试图将他打入地狱的阴谋，反而成了将他推向更高地位的阶梯。爽快之感，如同疾风骤雨，冲刷着大殿，也冲刷着所有正直之人的胸膛。
这场由小秦氏与荆王余党精心策划的风暴，在顾廷烨与明兰夫妇联手布下的后手面前，终究以惨败告终。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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