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澄园内的日子在婴孩的咿呀学语和夫妻间的温情脉脉中平稳度过，仿佛之前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已化为遥远的记忆。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顾廷烨从宫中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虽尽力在明兰和儿子面前维持着平静，但那份源自沙场宿将的敏锐与肃杀之气，却难以完全掩盖。
晚间歇下后，内室烛火昏黄，顾廷烨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拥着明兰入睡，而是靠在床头，目光沉凝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半晌，才低声道：“今日陛下召见，北境传来急报，戎狄几个部落似有异动，今冬雪灾严重，牛羊冻死无数，他们恐会再次南下劫掠。边关几处隘口，已发现小股游骑窥探。”
他的声音平稳，但明兰依偎在他身侧，却能感受到他胸膛下那一瞬间的紧绷。北境……那个他曾浴血奋战、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地方，如今烽烟再起。
明兰的心也随之一沉，一股熟悉的担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漫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收紧环在他腰际的手臂，仿佛这样便能将他留住。那面带着狰狞箭痕的护心镜，那夜小犬抽搐毙命的惨状，以及他归来时一身风尘却亮得惊人的眼眸……所有与北征相关的记忆碎片，瞬间涌上脑海。
然而，这一次，那担忧的潮水并未淹没她的理智。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家中翘首以盼、将所有恐惧压在心底的新妇。她是宁远侯夫人，是他的妻子，是士程的母亲。她经历过生死考验，协助他应对过朝堂风波，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
她抬起头，在朦胧的灯光下凝视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声音虽轻，却异常镇定：“陛下……可是有意让侯爷再次挂帅？”
顾廷烨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朝中议及此事，陛下虽未明言，但……北境情势，我最熟悉。且京营需得力之人坐镇，轻易动不得。能快速集结、且有把握震慑戎狄的，目前看来，我最合适。”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身为军人的责任与无奈，更有一丝对未知战事的审慎。
若是从前，明兰或许会忍不住流露出惊慌与不舍，甚至会暗自垂泪。但此刻，她只是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坚实的臂膀上，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温度与力量，低声道：“我知侯爷身负皇命，保境安民乃是职责所在。若陛下真有此意，侯爷……便去吧。”
顾廷烨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她，对上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担忧，却独独没有慌乱与阻止。
明兰继续道：“家中一切，侯爷不必挂心。澄园内外，妾身会打理妥当，士程我也会好生看顾教导，绝不让侯爷有后顾之忧。只望侯爷此行，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莫要……莫要再如上次那般凶险。”她说到最后，声音微微哽咽，却强忍着没有让泪落下，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顾廷烨心中震动，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喉头。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动作充满了珍视。“明兰……”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此次若去，我定当更加谨慎。为了你，为了士程，我也必会平安归来。”
他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但这朴素的承诺，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显沉重与真实。
“侯爷的铠甲、兵器，妾身明日便让人重新检查养护。随行的药材、御寒之物，也会尽早备齐。”明兰已经开始思虑 practical 的事务，她深知沙场艰苦，准备得越充分，他便多一分保障。
“好。”顾廷烨应道，看着她迅速进入状态，有条不紊地安排，心中那份因可能离别而生的郁结，竟消散了大半。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接下来的几日，朝中关于北征的议论愈发激烈。顾廷烨虽未得正式任命，但已开始着手整理军务，查阅北境地图与情报，召见麾下将领商议方略。澄园内的气氛也悄然变得紧张而有序，下人们虽不知具体，但见侯爷忙碌，夫人沉稳安排，也都打起精神，各司其职。
明兰亲自监督着下人们将顾廷烨的玄甲擦拭得锃亮，检查每一片甲叶是否牢固；又开库房，取出上好的金疮药、解毒丹以及御寒的皮裘、手炉等物，一一打包；甚至连顾廷烨惯用的那方歙砚和几本兵书，她也细心收好，放入行囊。她知道，这些或许微不足道，但却是她所能给予的、最实际的关心与支持。
她不再像上次那样，将担忧写在脸上，而是将所有的牵挂与不舍，都化为了井井有条的行动和沉静坚毅的目光。只在夜深人静，看着身旁熟睡的丈夫和摇床中的儿子时，眼底才会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色。
顾廷烨将她的付出与坚强看在眼里，心中充满了感激与疼惜。他尽可能抽时间陪伴她和孩子，抱着咿呀学语的士程，教他认“爹”、“娘”，享受着这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温馨。
这一日，圣旨终于下达，任命宁远侯顾廷烨为北征大将军，率部即日开拔，平定边患。
接旨后，顾廷烨一身戎装，来到内院与明兰告别。阳光透过窗棂，映照在他冷硬的玄甲上，泛着幽冷的光泽。
明兰抱着士程，站在廊下。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湖蓝色衣裙，未施脂粉，容颜清丽，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家中，便交给你了。”顾廷烨深深地看着她，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句。
明兰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士程往前送了送：“士程，跟爹爹说，早日平安归来。”
小家伙似乎感应到离别的气氛，挥舞着小手，含糊地叫着：“爹……爹……”
顾廷烨心中一软，上前一步，用力将母子二人一同拥入怀中，在那冰冷的铠甲与柔软的衣料相贴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充斥了他的胸膛。
“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低语，随即毅然转身，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身后扬起一道决绝的弧线。
明兰抱着孩子，站在原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久久未动。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带上了一丝凛冽的寒意。
这一次，她没有流泪，只是将怀中的儿子抱得更紧。忧心依旧，但她已学会将这份忧心化为内在的力量。她相信他能凯旋，而她要做的，便是守好这个家，让他无论何时归来，都有一个温暖的港湾。
边境的烽火再次点燃，征人即将远行。但这一次，澄园的女主人，已做好了迎接一切风雨的准备。她的支持，沉默却坚定，将成为远行之人最坚实的后盾。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知否？藏慧于拙是真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