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雾未散时,陈健的后背先挨了一记软鞭。
第三十七次。坦普的声音裹着晨露的凉,月白法袍在风里荡开一道淡影。
她指尖的魔法鞭梢还沾着星芒,显然刚用过清醒咒。
陈健揉着肩胛骨坐起身,锦被滑到腰间,露出肩颈处未消的剑疤——那是去年对抗海妖时留下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淡粉。
法师的晨练非得用鞭子?他嘟囔着套上皮靴,瞥见床头的沙漏——才寅时三刻。
坦普已经抱臂立在窗边,发间珍珠随转头动作轻晃:联盟总统的腰要是软得提不起剑,索罗半岛的民兵该怎么看他们的领主?她晃了晃手中的木剑,剑刃刻着细碎的魔法阵,去年在北境雪原,你说要学我的星轨剑式,现在连第一式的起手式都做不利索。
陈健抓了抓乱发,到底没敢反驳。
这半年来,坦普的晨练法则早已成了领主府的日常:天不亮掀被子,先练半个时辰剑术,再跟她学半小时魔法基础。
起初他还偷摸赖床,结果被她用漂浮咒直接吊到庭院树杈上——后来陈健说,那天清晨扫落叶的仆人们仰头,看见他们的总统大人像只被串起来的火鸡,在树杈上晃得直骂娘。
起手式!坦普的木剑点在他手腕。
陈健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身形。
晨光穿透庭院的樱花树,落满两人交击的剑刃。
当他第三次被挑飞木剑时,坦普突然收了势,指尖拂过他发间的花瓣:昨日庆功宴上,克里斯丁说你连喝了三坛黑麦酒。
那是摩莉尔硬灌的。陈健弯腰捡剑,瞥见坦普耳尖泛红——三天前在城门口接亚瑟时,他确实没注意到二楼窗口那个攥着银戒的身影。
此刻木剑递上来时,他故意用指腹蹭了蹭她掌心的薄茧,不过...这样的晨练,倒比当年在军校跑圈有意思。
坦普别过脸,法袍下的指尖却悄悄勾住他袖口:等会去演武场,克里斯丁和艾拉切在等你。
演武场的校阅台上,克里斯丁的银甲泛着冷光。
这位以着称的名将正俯身指着沙盘,指尖点在索罗半岛与尼根本土相连的咽喉峡已派三个重骑营进驻,艾拉切的洞穴人部队守左翼,魔法协会派了两位大魔导师驻点。他抬头时,眼角的刀疤随皱眉动作抽动,但峡口两侧的悬崖有暗洞,昨天巡逻队发现大耳怪残留的爪印——
所以我让坦普加派了探识术覆盖。陈健接过陈健递来的茶盏,目光扫过沙盘上插满的小旗,大耳怪虽退,但沙玛斯的余党还在尼根大陆乱窜。
咽喉峡是咱们的命门,宁可多派十队斥候,也不能漏过一只耗子。
洞人将领艾拉切拍了拍胸脯,他手臂上的鳞甲发出闷响:我带族人把悬崖翻了三遍!
要是再让那些绿皮耗子溜进来...他咧嘴露出尖牙,就把它们的耳朵串成项链,挂在峡口当风铃。
众人哄笑时,陈健注意到坦普站在演武场边缘,正给负责警戒的魔法学徒指导风语术。
她的法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衬着的银线——那是他去年生日时送的,说是给法师的盔甲。
用过午膳,陈健带着坦普出了领主府。
东边的春野像块被揉皱的绿绸,田埂上跑着光脚的孩童,扛着锄头的农夫见了他们,纷纷直起腰拱手。
陈大人!一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妇人从麦田里钻出来,怀里还抱着半袋种子,上个月您说的借种还粮法子真好使!
我家那两亩地,今年能多收半车麦子!
婶子家的麦种选的是改良过的?坦普蹲下身,指尖掠过妇人手里的种子,这种子得浅埋,等抽穗时记得用暖根咒——我让村头的魔法学徒每天来帮一次。
妇人笑得满脸褶子:俺们村都记着呢!
昨天老猎户还说,您给的猎具补贴,够他换三张新网,秋天能多打两只鹿给学堂的孩子们加菜!
陈健望着田垄上排成串的犁耙,心里浮起股热流。
半月前他颁下的《春耕令》里,不仅免了头年赋税,还从联盟仓库调了三千石种子,按借十还十二的法子分给农户——既解了燃眉之急,又让百姓有了凭双手吃饭的体面。
此刻远处传来牛铃声,几个汉子正把新制的犁铧往马车上搬,车板上用红漆写着铁匠老波比造。
那是去新学堂的?坦普指着前方。
山坳里露出片青瓦,围墙边的桃枝正闹着花。
陈健点头,刚要说话,怀里的传讯石突然发烫——是皮特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总统!
训练场这边...奥里森那老东西又和降兵吵起来了!
训练场的沙地上,奥里森的银枪正点着个黑甲士兵的胸口。
那士兵铠甲上还沾着血渍,显然是刚归降的尼根残兵:老子在沙玛斯手下当差时,一天吃三顿肉!
你们倒好,说裁就裁?
吃三顿肉?皮特的大斧往地上一剁,震得沙土飞溅。
这位以闻名的将领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刀伤,老子在抵抗军时,三天啃一个硬饼!
现在裁你们是让回家种地,有田有牛有种子,比老子当年强十倍!
陈健走到近前时,那降兵突然跪了下去,铠甲磕在地上哐当响:不是不愿走...只是家里老娘病了,媳妇带着娃回了娘家...
上个月颁布的《归农令》里,陈健弯腰把他扶起来,伤残士兵额外补五石粮,家有老弱的再拨两亩水浇田。
你叫什么名字?
科林。陈健拍了拍他肩膀,去领粮时找陈健,就说我说的,再给你家捎两贴治咳的药——坦普配的,比草药管用。
科林的眼泪砸在铠甲上,溅起细小的沙粒。
奥里森哼了一声,把银枪往肩上一扛:还不快滚?
再磨蹭,老子把你那两亩田换成山坡地!
夕阳把训练场染成金红色时,陈健才跟着皮特往回走。
远处传来号子声,是被裁减的士兵正帮着村民修水渠。
皮特挠了挠后脑勺:刚开始还怕这些降兵闹事,现在倒好,昨天有个小子帮王寡妇挑水,把腰都闪了。
兵是兵,民是民。陈健望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咱们要的是能扛犁也能扛剑的人,不是只会吃粮的废物。
暮色降临时,摩荷尔和秋奥多拉斯的身影出现在领主府门口。
这两位以龙语者着称的学者浑身沾着龙鳞粉,摩荷尔的袍子甚至被烧了个洞——显然刚从龙谷回来。
青铜龙奥萨同意归降了!秋奥多拉斯喘着气,眼里闪着光,它说陈大人的龙民共居条款比沙玛斯的血祭令强百倍!
还有那条水晶龙,虽然没松口,但答应下个月来索罗半岛看看。
陈健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沿。
龙谷的巨龙们向来高傲,能劝动一条青铜龙已属不易。
他望向窗外,月光下,演武场的旗杆上,联盟的银狼旗正猎猎作响——用不了多久,旗杆顶端大概要加上龙首的图腾了。
去库房拿两坛龙息蜜酒他对陈健说,送给奥萨,就说...新领主的诚意,比尼根的火焰更热。
深夜,陈健坐在书房批改文书。
坦普端着热牛奶进来时,看见他案头多了份泛黄的卷轴——《索罗半岛矿产分布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几处:黑铁山赤铜矿硫磺谷。
陈健说,上个月有村民在东山挖野菜,发现岩石缝里嵌着亮晶晶的东西。陈健揉了揉眉心,等春耕稳了...或许可以试试。
坦普没说话,只是把牛奶推到他手边。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的珍珠上,也落在那份矿产图的黑铁山三个字上——那里的矿石,将来会被锻造成剑,也会被铸造成犁。
窗外,索罗半岛的春夜仍在温柔漫延。
而尼根大陆的地窖里,沙玛斯的指甲已在泥土里抠出深沟。
后颈的龙形烙印愈发幽蓝,像团烧不尽的鬼火,却始终照不亮他扭曲的脸——他不知道,千里外的领主府里,有个男人正握着份图纸,在月光下勾勒着比龙焰更炽热的未来。
晨光穿透领主府的雕花窗棂时,陈健正站在黑铁山的山脚下。
山风卷着铁锈味的土粒扑来,老波比的铁匠锤声在山谷里撞出回响——这位鬓角斑白的老铁匠正蹲在新挖的矿洞口,用铁钎敲下一块黑黢黢的矿石,火星子溅在他油皮围裙上,烫出一串小窟窿。
陈大人您瞧!老波比把矿石凑到眼前,眯起的眼睛里映着矿石断面的银斑,这是块镜铁矿,搁以前得拿三袋面粉换一小块。
上个月您说要开矿建厂,俺把压箱底的《锻铁要术》都翻出来了——当年跟着老爵爷打兽人时学的手艺,总算能派上大用场!
山脚下的空地上,二十几个村民正用麻绳拉着原木打地基。
穿粗布短打的汉子们见陈健过来,纷纷直起腰,额头上的汗珠子落进泥土里:陈大人!
咱昨天把后山的野藤都砍了,您说的棚子要透风的规矩,保准不落下!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从人堆里钻出来,举着个用草绳捆的野莓:阿爹说,等铁厂冒烟了,就能给我打个铁铃铛!
陈健蹲下身接过野莓,指尖触到小姑娘掌心的薄茧——这是春种时磨出来的。
他转头对身后的陈健道:把上个月从王都运来的二十车青砖先拨十车给铁厂,再让魔法协会派两个学徒来,教村民用聚火咒烘矿石。又望向老波比,您挑十个最机灵的小子跟您学打铁,每月多领半石粮——就当是学徒俸
老波比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突然扑通跪下去:陈大人,俺活了五十八年,头回见领主把百姓的手当宝贝似的。
当年马克汉姆爵士的矿场,哪回不是拿皮鞭抽着人下井?他粗糙的手掌抚过矿石,等铁厂建好了,俺给您打把配剑,剑柄刻上字——您护着咱,咱给您铸剑!
山风掀起陈健的衣角,他望着正在平整土地的人群,忽然想起昨日田埂上那个送野莓的妇人。
发展,从来不是堆金子,是让每个粗糙的手掌都能捧住希望。
暮色漫进书房时,陈健面前的羊皮纸已堆成小山。
烛火在两个字上摇晃,他捏着鹅毛笔的指节发白——这是他第七次重写行政规划。
吏部管官员,户部管钱粮,礼部管仪典,兵部管兵事,刑部管刑狱,工部管工程...他对着旧王朝的官制抄本念了半句,突然把笔一摔,可索罗半岛哪有什么?
咱们的官都是从村民、士兵里挑的,叫太文绉绉!
揉皱的纸团滚到脚边,陈健端着参汤进来时,差点被绊了个踉跄:总统,您从晌午到现在没挪窝,这参汤再凉...
陈健,陈健突然抓住管家的手腕,当年马克汉姆爵士的领地是怎么管的?
老管家的手指在银托盘上敲了敲,那是他回忆时的习惯:爵士有管事五人组,管田租的叫,管治安的叫护院头,管文书的叫...可那些人除了收租打人,啥都不会。他顿了顿,您要的是能真正做事的部门,名字得让庄稼汉一听就明白。
陈健扯过张新羊皮纸,笔尖重重戳出个墨点:那...管百姓生计的叫民生部?
管钱谷的叫财计部?
管军队的...卫防部他越写越快,墨迹在纸上晕开,刑狱叫明法部,工程叫营造部,还有管教化的...知礼部
烛芯爆了个灯花,陈健盯着新写的六个名字,突然抓起最上面那张纸揉成一团。
纸团砸在檀木书架上,惊得架顶的青瓷笔洗晃了晃,里面泡着的狼毫笔歪倒下来,在民生部三个字上拖出道水痕。
还是不够贴切。他靠在椅背上,揉着发涨的太阳穴,索罗要的不是,是...可这该怎么立?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陈健摸着后颈的酸涨,正想唤陈健捶捶背,却见卫队长艾丝瑞娜抱着一摞军报站在门口。
她的锁子甲没卸,发梢还沾着训练场的草屑,显然刚查完夜岗。
总统,这是各哨卡的巡逻记录。她把军报搁在案头,转身要走,却被陈健叫住:艾丝瑞娜,你...能帮我捶捶背么?
这两天批文书,脖子快断了。
卫队长的耳尖瞬间红得要滴血。
她后退半步,手按在剑柄上:陈大人,您、您这是...性骚扰?
性骚扰?陈健愣住,我就是肩颈疼...
昨天在市集,卖胭脂的阿香说,男人随便让女人捶背就是性骚扰艾丝瑞娜的声音拔高,锁子甲随着急促的呼吸叮当作响,您、您身为领主,怎么能...她没说完,抓起案头的军报转身就跑,军报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张卫防部的草稿被她踩出个泥脚印。
陈健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摸了摸后颈的酸涨,又低头看看地上的性骚扰三个字——这词他还是头回听说。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民生部的草稿上投下银边,隐约能听见远处铁厂工地上传来的号子声。
此时,艾丝瑞娜正沿着回廊狂奔。
她跑到花园角落的玉兰树下,扶着树干直喘气,嘴里反复念叨着:性骚扰...性骚扰...夜风送来坦普房间的灯光,她望着那盏灯,攥紧了胸前的银十字章——等明日晨练时,定要去问坦普法师,这性骚扰到底是多严重的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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