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暑假，处理完小儿子身后所有“琐事”的宋歌和林老头，终于腾出手，找上了林楠。
戏台子搭得十足，宋歌一见面就红了眼眶，拉着林楠的手不肯放，话语里满是精心排练过的委屈与慈爱：
“楠楠，我苦命的大孙子！这么多年，爷爷奶奶不是不来看你，都是你那妈……吴雯她心狠，拦着不让我们见啊！她怕我们把你认回去！”
林老头在一旁沉痛点头，配合着老伴的表演。
宋歌抹着眼泪，开始抛出精心准备的核心“诱饵”，语气那叫一个掏心掏肺：
“楠楠，你爸爸当年的赔偿金，我们两个老家伙没有收入，这些年为了生活，是动用了些，花了几万。”
“但我们想着不能坐吃山空，就用剩下的钱，咬牙给你买了套房子！想着钱会贬值，房子能保值增值，将来你大了，也有个安身立命的窝！
“现在，这钱剩下的部分，连同那套房子的钥匙，爷爷奶奶都给你带来了！我们日盼夜盼，就等着你长大懂事，亲手交到你手上，房子立马就能过户！”
她话锋一转，开始给吴雯泼脏水，为自己当年的行为找借口，试图挑起林楠对母亲的怨恨：
“当初你爸爸刚走，尸骨未寒啊！吴雯她就急吼吼地找好了下家，那周涛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这说得清吗？我们不得不多想啊！”
“可人死不能复生，追究这些也没意义了。我们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怎么保护你，怎么保住你爸爸用命换来的这点钱，这都是你的啊！你是他唯一的根！”
她摆出深谋远虑的姿态：
“当初吴雯哭天抢地非要带你走，我们咨询过了，你年纪小，打官司我们两个没收入的老家伙赢面不大，很可能判给她。但我们怕啊！怕她不是真舍不得你，是舍不得你名义上那笔钱！”
“这钱要是真全花在你身上，我们也就认了。可这可能吗？她嫁了人，成了一家子。今天那边说缺钱，明天有事要周转，她一个新嫁妇，能咬死了不给？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再说了，人心是会变的！她当时对你好，可她那么年轻，能不跟周涛生孩子？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不偏心？到时候，你这点钱，还能保得住吗？”
宋歌拍着胸脯，把自己塑造成忍辱负重的守护者：
“所以我们才硬下心肠，把这笔钱扣下！想着吴雯是你亲妈，就算你跟着受点委屈，也得把你抚养成人！等你长大了，懂事了，爷爷奶奶再把这笔钱和房子原封不动还给你！这才能原原本本的保住你的东西！”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逻辑缜密，几乎把所有可能的质疑都堵上了，将一个“被迫分离、苦心筹划、只为孙子”的祖辈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然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早已洞悉一切的林楠。
原主父亲的赔偿金，早就被他们花用殆尽，如今拿出来充数的，不过是他们那个因偷情摔死的小儿子用命换来的赔偿金！
经过货币贬值的时间差，填上窟窿后竟还有剩余！
他们名下那两套用大儿子赔偿金购买的房子，一套自住，一套原本给了小儿子娶媳妇。
如今小儿子一死，他们立刻以房产在自己名下为由，将孤儿寡母无情扫地出门。
现在，说辞一变，竟成了给他早早买下的房子。
这两个老人，自私到了骨子里，精明到了极致。
他们手握一套房产，一笔不菲的现金，如今只想再找一个年轻力壮的“孙子”来绑定，确保自己晚年无忧。
林楠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的表演，眼神平静无波，心底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
这戏，演得可真足。
这算盘，打得可真精。
上一世，什么也不知道的周青青会羡慕林楠爷爷奶奶对他好，现在只觉得心情复杂：“你不觉得膈应吗？”
林楠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挑眉看向周青青，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
“膈应？为什么要膈应？”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是像个正义使者一样，当场掀桌子，痛斥他们的虚伪算计，把他们那层遮羞布扯得干干净净？然后呢？跟他们大吵一架，老死不相往来，以此彰显我的清高和骨气？”
“再然后，我收获了满满的‘自尊’和‘尊严’，揣着这俩金光闪闪的词，继续在这个家里挣扎，或者自己出去辛苦打工挣学费生活费？”
“而他们呢？拿着用我父亲赔偿金置换来的房子和钱，还有小儿子的赔偿金，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甚至可能转头就去寻找下一个‘养老目标’？”
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冰冷的现实：
“周青青，你不会天真地以为，能做出这种算计、对孤儿寡母如此绝情的人，会因为被我痛骂一顿，就羞愧难当、痛改前非吧？”
“他们只会觉得我不识抬举，是个蠢货，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原本可能属于我的东西，用在别处。”
“记住，”林楠总结道，眼神冷静得近乎残酷，“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把利益实实在在抓在手里，才是对自己最大的负责。”
“情绪和道德洁癖，在生存和现实面前，有时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想利用我养老，我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利用他们的钱和房子，让自己过得更好？这很公平。”
周青青眉头紧锁，心底那份固执的道德感仍在挣扎：“可……可一想到明明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还要因为钱和房子，和他们亲亲热热做一家人，我心里就膈应得慌，实在难以接受……”
“做亲亲热热的家人？”
林楠重复着这个词，看向周青青的眼神仿佛在打量什么罕见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生物，语气里充满了匪夷所思的费解：
“谁告诉你需要‘亲亲热热’了？我刚才说得不够明白吗？大家各取所需，维持表面功夫，彼此过得去就行了！ 谁会真的把他们当回事？懂吗？”
他实在难以理解，一个自己身处泥沼、受过最深重伤害的人，为什么还会被这种虚无缥缈的“道德感”束缚住手脚。
他盯着周青青，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
“我真的很奇怪，你为什么会给自己套上这么高的道德枷锁？”
“想想你自己的处境！你经历的这些事情，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黑化、报复社会我都不觉得意外。你倒好，没黑化就算了，反而还被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应该’和‘不应该’捆得死死的。”
“谁教你的啊？”
周青青被他这一连串毫不留情、直指核心的质问震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
她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林楠和她，思考问题的方式和立足的层面，存在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站在彼岸，冷静地计算着得失利弊。
而她，还困在此岸，挣扎于情感的泥沼和道德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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