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季青霄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家灯火通明、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酒店大堂外，看着前面兴致勃勃的青袍道人，只觉得生无可恋。
“道友，发什么呆呢？快进来！”
青袍道人回头朝他招手。
季青霄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掉头就走的冲动，僵着身体走了进去。
青袍道人已经溜达到了前台，那里站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
“你好，开两间房，要挨着的。”青袍道人语气自然，甚至带着点随和。
前台女子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好的先生，请出示一下两位的身份证。”
“好嘞。”青袍道人应得干脆，伸手从他那宽大得离谱的青袍袖袋里摸了摸，竟真的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皮夹。他打开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身份证，递了过去。
季青霄的视线看过去，身份证上的名字竟然真的是——林青袍。
前台女子接过身份证，在柜台电脑上操作了一下，抬头笑道：“林先生，信息核对好了。请问另一位先生的身份证呢？”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林青袍那带着戏谑笑意的目光，都落在了季青霄身上。
季青霄：“…………”
他表面维持着清冷平静，仿佛高山雪莲不染尘埃，实则脑海里一直在疯狂地、无声地咆哮着敲击着某个只有他能联系的存在：
【系统！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啊？！】
【说好的这是个无魔、无灵气、发展科技的低等凡俗世界呢？！】
【这个林青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太虚仙宗？巡游诸界？还特么有这个世界的身份证？！名字就叫林青袍？！】
系统那边只有机械的恢复：【请宿主自行探索。】
季青霄的内心几乎在崩溃边缘：
【你除了会说这些还会做什么？要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林青袍横插一杠子，我早就可以借口离开，找个无人之处直接回收这个‘季青霄’的马甲！哪用在这里受这种憋屈！】
前台女子见他不语，又礼貌地重复了一遍：“先生，您的身份证。”
林青袍也歪着头看他，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地补充道：“道友，快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呀，我们要登记入住了。不然，今晚可就得露宿街头喽。”
他语气里的调侃和探究几乎毫不掩饰。
季青霄知道，自己再拿不出东西，必然引起更大怀疑。
他强行镇定，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惭愧”与“生疏”，拱手道：“惭愧。季某……确是第一次下山历练，一心向道，不通俗务。宗门……并未提及此物。”
他这话半真半假，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初次入世、不食人间烟火的苦修士。
前台女子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林青袍“哦”了一声，拉长了调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烛龙”小组临时指挥中心，灯火通明。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割着数十个画面：卫星云图、城市监控片段、能量残留分析图、还有那模糊却惊心动魄的藤蔓与剑光交战影像。
沈若言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线索太少，除了那段对话，几乎一无所知。
他们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留下的全是问号。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组长！”一个穿着便装但行动干练的年轻组员快步走到沈若言身边，脸上表情混合着兴奋和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沈若言立刻抬头，眼神锐利：“有发现？”
“找到x-001了！”组员压低声音，但语气难掩激动。
沈若言精神一振，霍然起身：“在哪？怎么找到的？有图像吗？”
组员跟在她身侧，语速很快：“在G市的‘君悦酒店’。酒店前台经理报警，说有两个打扮奇怪、形迹可疑的人要入住，其中一个拿不出任何身份证件，言语也有些……不合常理。”
“派出所民警赶到后，觉得其中一人外貌特征与我们内部通传的x-001高度吻合，立刻上报了。”
沈若言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脸上满是错愕：“酒店举报？没有身份证？”
这发现方式……也太接地气了吧？！
组员脸上的古怪神色更浓了，点了点头：“是的。而且……”他顿了顿，补充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信息，“据现场民警和酒店人员描述，x-001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打扮……嗯，也很复古，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年纪看起来三十左右。最关键的是，这个人有身份证，名字登记为‘林青袍’。两人似乎是一起的，关系不明。”
沈若言：“……？”
她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x-001，那个御剑飞行、剑气纵横、谈论“两界条约”和“真君”的白衣仙人，因为没带身份证被酒店前台举报了？
还跟另一个同样打扮、却有身份证的“林青袍”在一起？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以至于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分析。
“现场情况怎么样？控制住了吗？”沈若言迅速收敛心神，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不管多么离谱，人找到了就是最重要的突破。
“已经控制住了。派出所民警非常谨慎，没有贸然行动，只是以配合调查为由，将两人暂时‘请’在了酒店大堂休息区。酒店方面已经疏散了部分客人，我们的人正在赶过去，外围也已经布控。”
组员汇报得很清晰。
“很好。”沈若言当机立断，“我亲自过去。通知‘烛龙’三组、四组立刻进入待命状态，必要时提供支援。”
“联系相关领域的专家顾问，特别是行为分析、古代服饰礼仪、还有……民俗宗教方面的，准备好远程支援。”
“另外，把那个‘林青袍’的身份证信息立刻彻查，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背景资料，哪怕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要查出是哪座山！”
“是！”
五分钟后，沈若言已经坐上了疾驰的黑色越野车。
车载通讯器里，不断传来各方准备就绪的汇报声。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那个林青袍，又是什么人？
太巧了，x-001刚出现，他就冒出来了，还有合法的身份？
是x-001的同门？盟友？还是……另一股势力？
无数疑问在她脑中盘旋。
很快，车辆驶入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君悦酒店”的招牌在夜色中清晰可见。酒店外围已经拉起了不起眼的警戒线，便衣人员散布四周，气氛紧张而有序。
沈若言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带着两名精干的组员，迈步走进了酒店大堂。
明亮宽敞的大堂此刻显得有些空旷。前台附近站着几名神色紧张的酒店管理人员和民警。而在大堂一侧的休息区，柔软的沙发卡座里，正坐着两个人。
只一眼，沈若言就确认了目标。
其中一人，白衣如雪，身姿挺拔，即便只是坐在那里，也给人一种清冷出尘、与周遭奢华现代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觉。正是资料影像中的x-001，季青霄。
他面色平静，甚至有些淡漠，目光低垂，仿佛在研究沙发扶手上的花纹，对周围的紧张气氛视若无睹。
而他旁边……
另一人穿着宽大的青色道袍，料子看起来有些旧，却浆洗得干净。
他坐姿远没有季青霄端正，甚至有点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手里拿着个显眼的葫芦！
这就是林青袍。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冷静表情，带着人走了过去。
“季先生，林先生。”沈若言在距离沙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语气平和，用的是最普通不过的称呼，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我是沈若言，负责一些特殊情况的协调工作。关于二位入住酒店的一些手续问题，可能需要耽误二位一点时间，配合我们做个简单的了解和登记。”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来意，又模糊了身份，同时表达了“配合”的请求，而非命令，给双方都留下了转圜余地。
季青霄这才缓缓抬起眼皮，看向沈若言。
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敌意，也没有亲近，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而旁边的林青袍，则“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晃了晃酒葫芦，眼睛弯成了月牙，看向沈若言，语气轻松得仿佛在唠家常：
“哎呀，这位……沈组长？是吧？不必这么客气嘛。登记？了解？好说好说。”
他拍了拍胸脯，一脸诚恳，“我们都是守法公民，绝对配合政府工作！”
说着，他还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坐得笔直、面无表情的季青霄，笑眯眯地问：“是不是啊，季道友？咱们是不是得好好配合？”
季青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算是回应。
沈若言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两人之间这种微妙的气氛。
她心中飞快权衡，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顺着林青袍的话，将目光也投向季青霄。
季青霄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清澈却淡漠的眸子对上了沈若言探究的目光。
停顿了大约两秒，他终于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风仪，仿佛不是被“请”去问话，而是准备赴一场清谈。
“可。”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清冽，听不出情绪，仿佛去什么地方、做什么都无所谓。
林青袍见状，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这才拎着他的宝贝酒葫芦站起来。
他溜溜达达地经过沈若言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笑眯眯地低声说了一句：
“沈组长放宽心，季道友可是名门正派出来的，最是规矩方正，肩负着……嗯，守护一方凡人安宁的重任呢。”
沈若言面色不变，连眼神都没晃动一下，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只是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两人跟随引路的组员。
然而，走在前面的季青霄，那挺直的背脊似乎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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