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注视”降临的瞬间,整个基准点区域的时空都凝固了。
并非比喻——是物理意义上的凝固。残余的舰队传感器显示,周围空间的量子涨落停止了,光子的运动变得粘滞,连时间流逝的速度都在不均匀地扭曲。一些靠近“收割者”显现位置的战舰,其内部时钟显示的时间流速,与舰队后方的时间流速相差了整整三个数量级。
这不是攻击,仅仅是“存在”本身带来的影响。
清风感到自己的混沌道体在发出悲鸣。他修行至今,以混沌包容万物,以无序孕育可能,但此刻面对的,是比混沌更加原始、更加根本的某种“状态”——那是混沌诞生之前的“前状态”,是连“无序”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绝对空无。
“各舰关闭所有外部传感器!灵能者封闭感知回路!”凤歌强忍着灵魂层面的冰寒,通过加密频道发出指令。她已经看到,三艘灵能联邦的巡洋舰因为试图用灵能探测那“收割者”,舰上所有灵能者的意识直接被“擦除”了——字面意义上的擦除,他们的身体还活着,呼吸、心跳正常,但意识消失得干干净净,如同从未存在过的空白躯壳。
机械神教的情况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逻辑贤者07搭载的十三层防火墙在接触那“注视”后的0.3秒内崩溃了十一层,它不得不主动切断与舰队网络的物理连接,将自身意识压缩进一个完全隔离的封闭回路。
“目标……非生命体……非能量体……非概念体……”07在隔离前传递出的最后信息充满了逻辑矛盾,“定义……无法定义……观测行为本身……导致观测者被重新定义……”
洪荒号的混沌力场此刻成了舰队唯一的庇护所。那由清风大道显化的灰色光晕,在绝对黑暗的背景下顽强地闪烁着,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灯塔。但所有人都能看见,力场边缘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侵蚀”——不是击穿,是更加可怕的“同化”。混沌力场接触到的区域,正在逐渐变得“透明”,仿佛要融入周围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它在解析混沌。”清风的声音在控制室内响起,平静得可怕。他的混沌道瞳中,亿万符文生生灭灭,每一秒都有数以万计的推演在进行,又每一秒都被那虚无的存在所否定。“不,不是解析……是‘验证’。它在验证混沌法则是否也属于需要被‘修剪’的范畴。”
“修剪?”岳昆仑握紧手中已经出现裂痕的战刀,金色的皇道龙气在体表明灭不定,“我们拼死战斗至今,在它眼里只是……需要修剪的枝叶?”
“对我们而言是生死存亡,对它而言……”清风看着主屏幕上那逐渐清晰的抽象轮廓,缓缓道,“可能只是宇宙这个庞大系统中,一段需要被优化的冗余代码。”
那轮廓终于清晰到可以被视觉捕捉——然而这“清晰”,带来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它不是任何已知的几何形状,也不是任何生命形态。如果硬要形容,它像是“残缺”这个概念本身在三维空间中的投影。无数断裂的法则线条——时间线、空间弦、因果链、概率波——如同被暴力扯断的琴弦,在虚无中无规律地飘荡、重组、消散。这些法则碎片偶尔会组合成某种类似结构的形态:有时是一个巨大的、缺了小半的边缘仍在缓慢“溶解”的齿轮;有时是一张覆盖了半个视野的、由破碎空间拼接而成的平面;而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是它偶尔会呈现出“面孔”的形态。
那张“面孔”没有五官,只有大致的轮廓。而在眼睛的位置,是两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空洞”。那不是黑洞,不是虚空裂隙,是比那些更加根本的“无”——是连“不存在”这个状态都不存在的绝对空无。凝视那空洞,会感到一种悖论般的体验:你同时看到了“一切”和“什么都没有”,而这两个矛盾认知在你的意识中并存,足以让任何非混沌体系的修行者道心崩溃。
事实上,舰队中已经出现了崩溃者。
“不……不要看我……我不存在……我从来都不存在……”一名金丹期的修士突然癫狂地大笑,然后开始用手撕扯自己的脸皮,仿佛要证明那只是虚假的面具。
“错了……都错了……我们的宇宙是个错误……需要被修正……我们都该被修正……”另一名灵能者喃喃自语,然后主动关闭了自己的生命维持系统。
“开什么玩笑!”凤歌的怒喝如同惊雷,在舰队公共频道中炸响,“都给我清醒点!它想让我们从内部崩溃!别去看它!相信你们修炼至今所坚信的东西!相信你们手中武器所扞卫的文明!”
但这鼓舞效果有限。面对这种层面的存在,信念的差距如同天堑。
就在此时,那“收割者”的意念,直接淹没了所有人的意识层面。
那不是语言,不是精神沟通,是更加根本的信息覆盖。它不通过任何媒介,直接修改了宇宙底层的“信息记录”,将“混沌大道君……清风……变量……意外的变数……携带‘源’之印记……干扰‘平衡’……予以……修正”这一段信息,“写入”了此刻此地的时空结构本身。所有人不是“听到”了这段话,而是“认知”到了这个事实,就像认知“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一样自然、不容置疑。
而“修正”二字被“写入”的瞬间,远征舰队所在的空间,性质开始改变。
虚无领域——舰队传感器勉强如此命名——的扩张,看起来缓慢,实则是因为它的扩张方式并非“移动”,而是“定义”的变更。它不是从A点蔓延到b点,而是将“此处存在物质\/能量\/信息”这个定义,修改为“此处为空无”。
首当其冲的是一艘机械神教的护卫舰“铁砧号”。它位于舰队右翼最外侧,本应在混沌力场的保护范围内,但当虚无领域的概念修改触及它的坐标时,一切都发生了。
铁砧号的能量护盾首先“失效”——不是被击穿,而是“从未开启过”这个概念被写入现实。紧接着,它那由星辰精金锻造、刻满防御符文的装甲,如同沙堡般“消散”——不是熔化、不是气化,是构成它的基本粒子之间“存在”的关联性被否定,于是整艘战舰瞬间“还原”成了宇宙背景中均匀分布的基本粒子云,而这粒子云也在下一瞬间,被否定“存在”的权利,彻底归于虚无。
最恐怖的是舰员。传感器最后捕捉到的画面显示,舰桥上的机械神甫们,在消失前的一刹那,脸上的表情是“恍然大悟”——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理解”了自己为何必须消失,并“接受”了这个结果。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绝对的、冰冷的“合理”。
“这根本不是什么战斗!”岳昆仑双目赤红,“这是……单方面的删除!”
“全舰队,最大战速后撤!所有能量转移到推进器!”凤歌咬牙下令,“不要回头!不要观察目标!专注航线!”
残存的七十余艘战舰——从最初浩浩荡荡的远征军,到与巢穴母体血战后的三百余艘,再到此刻——将引擎推至超载状态,向着远离虚无领域的方向疯狂逃逸。推进器的尾焰在绝对黑暗中划出凄厉的光痕,如同被猎手追逐的萤火虫。
但绝望很快袭来:他们身后,是基准点区域更深处那连物理法则都紊乱的绝对黑暗,逃进去同样是九死一生;而虚无领域的扩张,看似不快,却始终与舰队保持着恒定的“距离”——这个距离不是空间意义上的,而是“因果”意义上的:舰队“将在一段时间后被抹除”这个结果,似乎已经被确定,他们只是在奔向那个结果的路上。
“逃不掉的。”清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某种决断。“它的‘修正’不是攻击,是‘结论’。我们此刻的逃亡,不过是这个结论被‘证明’的过程。”
“道君,您的意思是……”一位灵能联邦的长老颤抖着问。
“想要改变结果,必须颠覆前提。”清风转身,看向控制室内一张张或绝望、或决然、或茫然的脸。“你们继续后撤,尽可能拉开距离。洪荒号……留下来,为你们争取时间。”
“不可!”
“道君三思!”
凤歌、岳昆仑、艾拉、逻辑贤者07(它通过物理线路重新建立了最低限度的连接)——所有还能发声的领袖几乎同时反对。
“这不是牺牲,是战术。”清风的语气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明悟。“我身负混沌大道,又有源初星图在身,是它定义的‘主要变量’。我停下来,它的‘修正’力量必然会主要集中在我身上,你们的‘被修正优先级’就会降低,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而且,”他望向主屏幕上那不断变幻形态的收割者,混沌道瞳中燃起两簇灰色的火焰,“我有些问题,必须亲自问它。”
不待众人再劝,清风已经切断了洪荒号与其他所有战舰的绝大部分连接,只保留了最基本的通讯频道。他一步踏出,已出现在洪荒号外的虚空中——不是瞬移,是他将自身的存在“叠加”到了那个坐标。
混沌道体完全展开!不再是之前战斗时的百丈法相,而是与洪荒号战舰本身开始融合!灰色的混沌之气从舰体每一个缝隙中涌出,将整艘长达数十里的巨舰包裹、重塑!舰首的撞角延伸、变形,化作一柄巨大的、似斧非斧、似剑非剑的模糊刃锋;舰体两侧展开如同垂天之云的灰色光翼;引擎喷口喷吐的不再是等离子流,而是演化地火水风的原始混沌之气!
“混沌开天——辟地式!”
清风与洪荒号人舰合一,将自身对混沌大道的所有领悟、对源初星图的所有理解、乃至自修行以来凝聚的全部道基与生命力,尽数燃烧、灌注进这一击中!
没有巨响,没有光热,只有一道“界限”的诞生。
从洪荒号所化的巨斧刃锋处,一道笔直的“分割”向着虚无领域蔓延而去。这道分割所过之处,原本被虚无领域定义为“空无”的空间,被“重新定义”了——不是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而是被强行“赋予”了“此处应有混沌”的新状态!混沌涌现,演化清浊,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虽然这“天地”只存在于分割线两侧极窄的范围内,且极不稳定,但它确确实实,在“无”之中,开辟出了“有”!
这是清风在绝境下的终极领悟:既然收割者的力量是“否定存在”,那么对抗的方式,就只能是“定义存在”!
虚无领域的扩张,第一次被真正意义上地“阻挡”住了。那道混沌开辟出的、不断生灭的“界限”,如同一道脆弱的堤坝,死死抵住了无声蔓延的虚无浪潮。两者交界处,爆发着最本质的冲突:“存在”与“不存在”的规则在此直接碰撞、湮灭、相互改写。那是连光芒和声音都无法逃逸的绝对领域,是法则的坟场。
“有效!”后撤中的舰队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但清风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每支撑一瞬,道基就崩碎一分,寿命就在燃烧。而对面的收割者,甚至尚未真正“发力”。那虚无领域,可能只是它存在的自然“辐射”,就像恒星会发光发热一样自然。
果然,似乎是察觉到“变量”的抵抗超出了预期“修正”程序的范畴,那收割者抽象的形体,第一次有了更明显的“动作”。
那张由破碎法则构成的、没有五官的“面孔”,微微“转动”,将那两个绝对虚无的“眼窝”,对准了清风所化的洪荒巨斧。
接着,其中一只“眼窝”中,那旋转的绝对空无,微微“波动”了一下。
一道无形的、无法用任何现有物理量描述的“涟漪”,跨越了空间,直接“作用”在了清风开辟的混沌界限上。
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混沌界限,连同界限后方刚刚开辟出的、演化到一半的微型“天地”,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瞬间消失。不是被击溃,是“从未被开辟过”这个事实被覆盖了。
反噬如山崩海啸般袭来!清风惨叫一声,洪荒号所化的巨斧瞬间解体,恢复战舰原形,舰体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无数混沌之气从裂缝中狂泻而出。他本人的混沌道体更是几近崩散,七窍中流出的是混杂着法则碎片的灰色血液。
“道君!”
“清风!”
众人的惊呼声中,清风勉强稳住身形,半跪在洪荒号严重受损的甲板上。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道基的碎裂声在识海中回响,如同冰川崩塌。
结束了……吗?
差距太大了。大到他倾尽所有的巅峰一击,对方只需要一个“注视”就能否定。
虚无领域再次开始扩张,这一次,它的目标明确地锁定了清风和洪荒号。舰队其他人,似乎暂时被忽略了——收割者的逻辑很简单:先“修正”主要变量。
然而,就在清风意识即将沉入黑暗,虚无领域即将触及洪荒号舰首的刹那——
他识海深处,那源初星图的动态模型,因为承受了远超极限的压力,因为与“否定存在”的终极虚无的直接对抗,更因为清风自身“宁在存在中毁灭,不在虚无中苟同”的极致意志——突然,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旋转起来!
那不再是推演法则,不再是模拟宇宙。那星图像是被某种更深层的力量“唤醒”了。
一幅从未出现过的“图景”,强行冲破了星图表层的所有信息,直接烙印在了清风即将溃散的意识中——
那不是星辰,不是法则,不是结构。
那是……一片无法用“有”或“无”来形容的、超越了所有概念的“状态”。
在这状态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没有“没有”这个概念。它只是“在”着。而在某个无法被描述的“点”,这绝对的、超越一切的状态,发生了一次“变动”。
这变动无法形容,如果硬要描述,它像是“一个念头的升起”。
一个关于“区别”的念头。
“此”与“彼”的区别。
于是,从这绝对的、无差别的状态中,“区别”诞生了。“有”与“无”的区别,“前”与“后”的区别,“我”与“非我”的区别……无穷无尽的区别,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连锁爆发。
而每一次区别的产生,都释放出无法想象的能量与信息——这就是后来被生灵称为“宇宙大爆炸”的开端。但清风看到的“图景”揭示了一个更加骇人的事实:大爆炸不是开始,而是结果;区别的诞生,才是开始的开始。
而引发那最初“区别”的、那个无法形容的“念头”……清风在其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高到无法想象的……“意志”的残留。
那并非生灵的意志,更像是……“存在”本身想要“认知自己”的、最原初的冲动。
与此同时,他怀中那枚天机客卿令牌,以及早已融入源初星图的长生令残留道韵,同时震动起来,发出微弱却顽强的共鸣。这共鸣并非对抗外界压力,而像是在……呼唤着什么,或者,标记着什么。
恍惚间,在意识的最深处,在现实与虚无的夹缝中,清风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遥远得如同来自时间起点,又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低语。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一种历经无尽沧桑的淡漠,却又在最深处,藏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玩世不恭般的戏谑。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叹尽了万千宇宙的轮回。
“‘园丁’忙着修剪枝叶,‘清道夫’急着打扫垃圾……动静搞得这么大。”
“我这‘播种的’要是再躲在旁边看热闹,这点好不容易才有点样子的‘园子’,怕是真的要被这帮不解风情的家伙,给折腾回开荒之前喽……”
播种的?!
是“播种者”?!那个在远古传闻中,与“园丁”、“清道夫”并列,却最为神秘的至高存在?!
这突如其来的感应,如同在冰冷死寂的绝对零度中,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火星!虽然微弱,却瞬间点燃了清风即将熄灭的意识火焰!
他原本已准备坦然面对“修正”,带着最后的不屈与骄傲,归于虚无。但此刻,一股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冲动与明悟,从他灵魂最深处爆发出来!
不!还不能放弃!真相就在眼前!这收割者,这“清道夫”,这想要将一切复归于“无”的存在,它与那引发宇宙诞生最初“区别”的“念头”,究竟有什么关系?这“修剪”、“打扫”、“播种”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宇宙图景?
他要知道!必须知道!哪怕付出一切!
“呃——啊!!!”
清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将残存的所有力量——破碎的道基、燃烧的生命、对混沌的领悟、对星图的感悟,连同那刚刚窥见的一丝关于“存在之因”的碎片回响——不再用于防御,不再用于攻击,而是尽数压缩、凝聚、提纯!
他放弃了混沌的“包容万物”,放弃了星图的“演化万千”,将一切归于最本质的一点:“我”的意志,“我”的存在,“我”的疑问!
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无法用强弱界定、甚至无法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神念,从他崩散的道体中心,从那与源初星图共鸣的最深处,迸发而出!
这不是攻击,不是探测,不是沟通。
这是一次叩问。
一次以自身存在为赌注,对终极虚无发出的、关于“存在意义”本身的、最直接、最无畏的——
质问!
神念无形无质,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法则阻隔,甚至无视了“存在”与“不存在”的边界,如同一支由纯粹意志凝聚的利箭,带着“我思故我在”的绝对坚定,带着“为何有我?为何有宇宙?为何要有这最初的区别?”的终极困惑,义无反顾地,射向了那收割者虚无面孔上,那旋转着的、代表绝对空无的“眼窝”深处!
他要直视这“虚无”的核心!
他要在这被抹除的前一刻,看清这试图否定一切的存在,其背后真正的“面目”!
混沌神念,没入了那深不见底的虚无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清风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沿着自己发出的神念,被拖向一个无法理解的、超越所有认知的境地。
下一刻,无穷无尽的、冰冷而古老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星河,顺着那神念建立的脆弱连接,反向冲刷而来!
那不是画面,不是声音,不是知识。
那是……“虚无”本身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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