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东五环外，一座新租的临时仓储中心。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得像是提前办起了年货市场。
“轻点！轻点！那筐是孙师傅家的头茬西红柿，宝贝着呢！碰破一点皮，老子让你拿屁股去赔！”
秦刚叉着腰，站在一辆刚卸完货的卡车旁，嗓门比发动机的轰鸣声还大。
他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额头上全是汗，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累。
一箱箱码放整齐的蔬菜，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露水的湿润，被工人们小心翼翼地送进仓库。
那是希望。
是新世界集团生鲜业务的，第一块基石。
“老方！看见没！”秦刚掏出手机，对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货品拍了个视频，直接发给了方明远。
“咱这叫什么？这就叫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方明远的声音里也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你小点声，别把房顶给掀了。”
“掀了正好！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秦刚得意洋洋，“明天一早，这批菜铺到咱们的超市里，新鲜度直接吊打全行业！我看到时候谁还敢说咱们新世界不行！”
方明远在那头叮嘱道：“高兴归高兴，安保一定要上心。这批货，是咱们的脸面，也是咱们递给马家村村民的定心丸，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放心！”秦刚拍着胸脯，“我亲自在这守着！今天晚上，我就是这仓库的门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
夜，深了。
城西的一处半山别墅，书房里，檀香幽幽。
郑浩没有看书，也没有处理公务。
他正拿着一块鹿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架德国产的天文望远镜的镜筒。
动作专注而优雅，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一个黑衣手下，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二少爷，都查清楚了。他们的第一批货，全部囤积在东郊一个临时租用的仓库里。安保力量很薄弱，只有三个保安轮流值夜。”
郑浩“嗯”了一声，眼睛都没抬。
“临时仓库？”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看来，她也很着急啊。”
手下低着头，不敢接话。
郑浩将望远镜的镜头，对准了东边的夜空。
当然，他要看的不是星星。
“我父亲总喜欢跟我讲，商场如战场，要用阳谋，要讲究布局，要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地蚕食对手。”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多无趣啊。”
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那张俊美得有些过分的脸上，带着一丝孩童般天真的残忍。
“通知我们养的那几条野狗。”
“告诉他们，活儿来了。”
“我不想在明天的太阳升起时，还能看见那座仓库。”
手下心头一凛，沉声应道：“是。价钱方面……”
“让他们开。”郑浩摆了摆手，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打发一个乞丐，“能用钱烧掉的麻烦，最省心。”
……
凌晨三点。
万籁俱寂，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仓库门口的保安亭里，值夜的保安头一点一点的，最终还是没扛住周公的召唤，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三道黑影，如同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剪开了仓库后方的铁丝网，潜了进去。
他们动作娴熟，目标明确，显然是惯犯。
撬开仓库侧门，一股清新的蔬菜味道扑面而来。
但他们对此毫无兴趣。
三人从背包里，拿出几个巨大的塑料桶，拧开盖子。
一股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哗啦啦……”
琥珀色的液体，被他们粗暴地泼洒在堆积如山的纸箱上，浸湿了码放整齐的菜筐。
不到五分钟，整个仓库的一角，都变成了易燃的海洋。
为首的黑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Zippo打火机。
“咔哒。”
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随手将打火机扔了出去。
“呼——”
火苗接触到汽油的瞬间，仿佛一头被唤醒的远古凶兽，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蓝色的火焰，贴着地面疯狂蔓延，瞬间点燃了所有被浸湿的物体！
火势，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疯狂地向上攀升！
那三道黑影，早已在火焰吞噬一切之前，消失在了夜色里。
凄厉的火警铃声，终于响彻了整个夜空。
……
“铃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声，像一把尖刀，划破了秦刚在办公室行军床上深沉的睡梦。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
“谁啊！大半夜的！催命呢……”
“秦总！不好了！仓库！仓库着火了！！”
电话那头，是留守仓库的一个主管，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秦刚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所有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闻人语、雷啸、秦刚和方明远四人，疯了一样赶到现场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所有人都如坠冰窟。
那已经不是火灾了。
那是地狱。
整个仓库，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熊熊燃烧的火炬。
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夜空都映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钢结构的屋顶，被烧得通红，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一寸寸地扭曲，变形。
几十辆消防车围在四周，高压水枪喷出的水龙，在那滔天烈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空气中，弥漫着塑料烧焦的恶臭，和蔬菜被烤熟的古怪味道。
“不……不……”
秦刚看着眼前的一切，双眼赤红，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他想冲进去，却被雷啸一把死死拉住。
“放开我！我的货！老子的心血！！”
方明远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金钱的损失还是次要的，这一把火，烧掉的，是新世界刚刚燃起的希望，是马家村那些村民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
……
同一时间。
半山别墅的露台上，郑浩端着一杯红酒，正通过那架昂贵的天文望远镜，欣赏着远方的“盛景”。
镜片里，那冲天的火光，清晰无比。
他甚至能看到，仓库的屋顶，在发出一声巨响后，轰然坍塌，溅起漫天火星。
像一场，盛大而华丽的，烟火表演。
他放下望远
镜，轻轻晃动着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商业？”
他对着远方的火光，露出一个优雅而满足的微笑。
“太慢了。”
“我还是喜欢物理学。”
……
火，一直烧到了天亮。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浓烟，照在这片废墟上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只剩下一地焦黑的残骸，和仍在冒着袅袅青烟的余烬。
秦刚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方明远拿着电话，在跟保险公司和各个部门沟通，声音嘶哑，疲惫不堪。
雷啸站在废墟前，一动不动，像一尊黑色的雕像。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能感觉到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的杀意。
闻人语，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的人。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那片被烧成白地的废墟，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可怕。
秦刚终于缓过劲来，他爬到闻人语面前，声音里带着哭腔。
“老板……全没了……咱们……咱们好不容易才……”
闻人语缓缓地，低下头。
朝阳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却驱不散她眼底深处的寒意。
那片废墟的倒影，在她漆黑的瞳孔里，慢慢地，凝聚成了一点，冰冷的火焰。
她没有理会秦刚的崩溃，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雷啸。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没有指令。
但雷啸，读懂了她眼神里的一切。
那是，比眼前这场大火，还要炽热，还要疯狂的，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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