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
这脑袋一抬头会冲着他笑，脸庞不一定洗得干净，但就算沾染了泥灰尘土，哪怕是血渍，眼睛永远亮晶晶的，有时舍得把饭捧出来问他饿不饿，有时把饭捂在怀中，生怕他觊觎。
对她的念想和贪欲，大约是在这些无关痛痒的相处里渐渐滋生开来，有了进一步的欲望。
到现在，他都说不清是被明洛身上的什么所打动。
但就是……有着沉沦的趋势。
比如这会，李二心知肚明那碗炒饭很普通，他平时也不爱吃，但就是允许明洛舀了一大勺到他面前的碗中。
“陛下都看呆了。”
明洛笑得贝齿分明。
因着年岁渐长代谢变慢，哪怕她每日运动一个小时，为了保持身段的轻盈，也不可能像年少时那么努力地干饭。
也就是在李二面前，她稍稍做些姿态而已。
不然太矫情。
“你——”
李二被她的笑颜晃了下神，竟微微往后仰了些。
“妾怎么了？吓到陛下了？”
明洛用勺子敲了下李二的碗：“陛下尝尝。”
李二真就乖乖开吃，难得吃一次炒饭的缘故，又加了明洛苦心孤诣让人调来的辣酱，倒是食欲大开。
“你挺会吃的。”
李二由着明洛再度给他添了饭。
“是陛下饿了。这炒饭油盐都多，咱俩不好多吃。这碗吃好，妾给陛下弄点蔬菜和汤。”
李二不置可否，只闷头把饭吃了。
“咱俩不好多吃？为何？”
“因为岁月不饶人。”明洛狡黠道，眼眸亮若星辰，“吃下去消化得慢，容易在身上作肉。”
“胡说。”李二对此嗤之以鼻，“真这样你咋一点没见长肉？”
明洛捕捉到他话语里的关切，摸了摸鼻子：“陛下一直说妾不真诚，妾这点上不糊弄陛下。妾确实不是餐餐吃这么多的，像今日中午若是不来立政殿，妾大概就不吃饭。”
最后三个字让李二怀疑自己听岔了。
不吃饭？
他指了指明洛面前的碗：“你管这叫吃得多？”
就那么一勺炒饭而已。
“陛下。”明洛声音略显无奈，要达到几乎无死角全方位的苗条纤细，特别是四十来岁的年纪。
必须是节食运动双管齐下。
“陛下记得杨淑妃吧？”
“嗯。”
明洛浅浅一笑：“淑妃姐姐这种程度的瘦是比较自然的。我这样的，是刻意为之，吃食上需要注意，且要保持每日运动。”
“为什么刻意保持？”
李二问得十分流畅。
让明洛噎了下。
好在狗男人马上反应过来，不可置信：“是因为朕？”
“不完全算是。”在这种不牵涉要紧事的话题上，明洛可以对李二毫无保留，“妾进了宫当了妃子，肯定敬业。好比那些文章写得好字写得好的臣子一样，都是基本功。”
明洛从来知道自己靠外貌吃饭的事实，事实胜于一切，要承认瘦在观感上比胖好看。
李二又被小小震撼了下。
但细细想来，明洛哪怕在孕时，身材都几乎没走样，每日都要散步走动做操，吃饭也克制，从不胡吃海喝大鱼大肉。
“但太瘦了不好看。”
李二上下打量着她，似乎想鸡蛋里挑骨头。
“对，瘦而不柴为最佳。”
明洛稳稳盛了碗汤给李二。
“朕不是这意思。”李二眉心拢起。
“所以说，妾有时觉得很多话不好和陛下说得太直白。妾进了宫，肯定希望多讨陛下喜欢，因着妾目前的得宠，宫里所有人都认为陛下喜欢纤瘦苗条的身材，都在这条赛道上卷。”
作为引领这个风气的罪人，明洛只在心里唾弃自己。
“卷什么？”
“就是内卷。好比原本瘦的定义是一百斤，但妾硬是瘦到了九十五斤，以至于其他人不得不跟着瘦。甚至为了更瘦，继续内卷。”明洛觉得这个例子不够生动鲜明。
又举了比较经典的电影院座椅逻辑。
“还有读书，明明大家可以一起在学堂里学新的文章。但有人偷偷提前在家里学了，为此得到了先生的赞赏，导致其他同窗都被迫提前学习，陷入一种恶性循环。”
明洛完全无视了食不言的规矩，说到激动处先控制了下自己的唾沫，显得四处飞溅不礼貌。
“这是不好的，是吗？”
李二抓住了内卷的核心思想。
“对，是一种恶性竞争。宫里马上就会有更瘦的宫人，更细的腰身。”明洛恬静一笑。
有饿死的都说不定。
“因为你？你得宠，所以旁人会以为朕喜欢这样的？”李二慢慢舀着汤喝，缓解着炒饭的辣意。
明洛嘴巴微微张大：“啊，难道不是吗？”
她故作受伤的模样让李二忍俊不禁。
“陛下，你可别因为这个疏远妾。”她忙给李二夹了一筷子烧得入味的鸡肉，表示讨好，笑逐颜开。
“你害怕朕疏远你？”
李二眸色复杂。
“嗯。”
明洛用鼻音作答。
李二直接用行动来表达心意，招了招手，拍拍身边的位置。
“妾坐过来吗？”
明洛受宠若惊地一边问一边起身，她和李二正常情况下都是面对面坐，只有感情特别‘如胶似漆’分不开的时候，才会黏糊在一块。
“嗯。”
李二给的回答简短。
“知道朕为何心情不好？”
“宫里自然有风声。”明洛如实道。
“你说说，怎么个风声。”李二胡乱在碗中拨动着勺子，搅动着其中的羹汤。
明洛吞咽了下唾沫，又舔了舔沾染着食物残渣的唇：“无非是东宫和魏王，还牵连吴王和晋王。”
前二是重点。
后二是波及。
“是啊——”李二轻叹出口气。
命运总是如此相似。
等他站到昔年父亲所处的位置，往下一看，竟生出几分世事迁徙的荒谬感，当然他比他父亲强。
他绝不会允许历史重演。
李二不问其他的，明洛绝不做延伸，她太清楚，贞观十七年几个儿子的破事对李二造成不小的冲击，虽说不至于打倒击溃，但肯定动摇了他的心神。
“你信东宫意图造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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