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顾北辰站在门外。晨曦微光从他身后漫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却无法驱散屋内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死寂。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则是深切的担忧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复杂情绪。
他看着门内的刘亚豪。只是一夜之间，眼前这个兄弟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面色是骇人的惨白，眼眶深陷，布满血丝，那双曾经因为专注而显得明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一片荒芜的灰败。他像一株被狂风暴雨彻底摧折的芦苇，勉强站立着，却已了无生机。
“亚豪……”顾北辰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将那渐亮的天光再次隔绝在外。
刘亚豪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他。他维持着开门的姿势，目光涣散地落在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不堪的躯壳。
屋内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廉价香水、眼泪和冰冷尘埃的怪异气味。沙发上还随意扔着孟梵忘记带走的披肩，茶几上她没吃完的零食包装袋敞开着，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那场残酷闹剧。
顾北辰的心狠狠一揪。他走到刘亚豪面前，试图组织语言，想说些安慰的话，想说“一切都过去了”，想说“为那种女人不值得”，但所有的话语在接触到刘亚豪那死寂的眼神时，都显得如此苍白和虚伪。
他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拍拍刘亚豪的肩膀，给他一点支撑的力量。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刘亚豪的瞬间，刘亚豪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一颤，极其粗暴地挥开了他的手！力道之大，让顾北辰都踉跄了一下。
“别碰我！”刘亚豪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防御和敌意。他终于抬起眼，看向顾北辰，但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感激，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着绝望火焰的荒原。
顾北辰愣住了，手僵在半空。
“亚豪，你……”
“我怎么了？”刘亚豪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冷笑，“顾北辰，你现在满意了？看到我这副鬼样子，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是不是觉得你这个兄弟当得特别称职，特别有先见之明？”
他的话语如同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向顾北辰，也抽向他自己。
顾北辰眉头紧锁：“亚豪，你冷静点！我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刘亚豪猛地提高音量，声音因为激动而破裂，带着哭腔，“你从来没有什么？从来没有和苏婉儿一起调查她？从来没有设下这个局引她上钩？从来没有眼睁睁看着我这个傻子一步步掉进坑里，直到摔得粉身碎骨才来展示你的‘英明’和‘慷慨’？！”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将所有的痛苦、屈辱、愤怒和自毁的倾向，一股脑地倾泻在眼前这个他曾经最信任的兄弟身上。
“是！我是蠢！我是瞎！我活该被李雪骗！活该被孟梵耍！我认了！”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神疯狂，“可你们呢？你们明明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打醒？！非要看着我像个笑话一样，在她面前摇尾乞怜，把我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都踩在脚下！非要等到我借了你的钱，像个乞丐一样去求她别离开，然后被她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之后，才让我看清这他妈血淋淋的真相？！”
他逼近顾北辰，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恨意：“顾北辰！你告诉我！看着我这样，你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气？！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从泥地里爬出来的废物，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教训？！”
“不是这样的！亚豪！”顾北辰试图抓住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声音也带上了急切和痛心，“我们是想告诉你！是你不听！你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关于她不好的话！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
“这种方式？！”刘亚豪狂笑着打断他，笑声凄厉，“什么方式？看着我像个傻逼一样把她当成宝，然后把你们施舍的钱全部捧给她？看着我为了凑钱像条狗一样到处奔波？最后再安排一场好戏，让我亲眼看着她是如何投入别人的怀抱，如何骂我是‘废物’、是‘活该’？！”
他猛地将顾北辰推开，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也不稳地后退了几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盯着顾北辰，一字一句地，将孟梵最后那些恶毒的话语，如同复述诅咒般，清晰地、带着刻骨恨意地复述了出来：
“她说，‘刘亚豪，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看你身后有个苏婉儿，有个顾北辰，你以为我会看得上你？！’”
“她说，‘你年纪大，没钱，没背景，过去还一团糟！跟你在一起，除了无穷无尽的压力和看不到未来的绝望，我还能得到什么？’”
“她说，‘我跟你在一起，哄着你，陪着你，不过是指望着能从你身上，间接地捞到苏婉儿和顾北辰的好处！’”
“她说，‘你真是个没用的废物！除了会像个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从他们那里讨点残羹冷炙，你还能做什么？！’”
“她说，‘看着你那副卑微讨好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她还说，‘陈默骂我是捞女！哈哈！他说我不配！’”
每复述一句，刘亚豪的脸色就更白一分，身体就更颤抖一分，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冰冷，愈发空洞，仿佛在通过这些话语，将那个已经死去的自己，再凌迟一遍。
“听到了吗？顾北辰？”他最后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这就是你让我看清的真相。这就是我这个‘兄弟’，在你眼里，在所有人眼里，真正的价值——一个可以被人利用来接近你们的‘跳板’，一个连‘捞女’都嫌弃的‘废物’。”
顾北辰听着这些锥心刺骨的话，看着刘亚豪那彻底破碎、了无生趣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刘亚豪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做这一切只是不想看他越陷越深，只是想救他……
但刘亚豪没有再给他机会。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指着门口，眼神冰冷而决绝，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滚。”
“顾北辰，你给我滚出去。”
“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再欠你任何东西。”
“从今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们……不再是兄弟。”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联系的、令人心悸的决绝。
顾北辰僵在原地，看着刘亚豪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如同冰封般的侧脸，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此刻无论他说什么，刘亚豪都听不进去了。极致的痛苦已经让他封闭了所有感知，将所有的善意和关心，都扭曲成了伤害和羞辱。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刘亚豪，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楚、无奈和一丝不被理解的疲惫。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转过身，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充满绝望气息的出租屋。
门，再次被轻轻关上。
屋内，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刘亚豪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心，已经彻底碎了。连同过去所有的情谊，所有的信任，一起化为了冰冷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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