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湿在保育室墙壁上勾勒出深浅不一的水痕。林羡用指尖描摹着那些纹路，指腹下传来细微的电流感——那是被封印在墙体内的记忆数据在躁动。十七天来，他逐渐能分辨出每道水痕对应的世界线：
1号纹路在墙角蜿蜒如蛇，末端分叉成监考老师的裂嘴弧度；
7号纹路在窗框形成闭环，像末日世界里那台永动的柴油发电机；
13号纹路在天花板交织成网，每个节点都闪烁着赛博佛陀的金光。
\"林老师。\"
小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男孩今天反常地穿着整齐的少先队服，银灰色右眼里浮动着他从未见过的数据流。他手里捧着那个缺胳膊的塑料士兵，断肢处开出的蒲公英已经结籽。
\"今天要提前放学吗？\"
挂在门后的电子钟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原本显示着【14:30】的屏幕疯狂闪烁，最后定格在【17:00】。林羡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某种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正在突破屏障——
雏鹰班从来没有放学铃。
因为这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拥有可以回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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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物柜的金属门在潮湿空气中泛着冷光。当林羡拉开最下层抽屉时，十七套叠放整齐的衣物映入眼帘：
- 星野的赛博朋克夹克（内衬缝着量子熔炉设计图）
- 小零的数据线缠绕的拘束衣（领口绣着佛经代码）
- 双胞胎姐妹的连体病号服（口袋里有撕碎的童话书页）
每件衣服的标签都缝着相同的日期：2077年3月17日。
\"认知过滤器失效了。\"
小七不知何时站在储物柜旁，他的少先队徽章反射着异常的光芒。当林羡伸手触碰时，金属表面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内部精密的齿轮结构——那根本不是徽章，而是微型的时间锚点装置。
衣柜深处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林羡拨开衣物，发现一本被水浸湿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照片上是一群孩子站在金字塔前的合影。所有人都笑着，唯有角落里的银灰眼睛男孩低着头，他的影子在地面上延伸出\"-1\"的形状。
相册最后一页被撕去，只留下锯齿状的边缘和一行铅笔字：
【当最后一个孩子被领养时，记得关灯】
保育室的灯光突然频闪。在明暗交替的间隙，林羡看见墙上水痕活物般蠕动，组成三百个不同的倒计时：
1号世界线：【00:00:17】
7号世界线：【00:01:07】
13号世界线：【00:17:00】
...
300号世界线：【∞】
\"他们要来接人了。\"小七把塑料士兵放进林羡手心，\"从最不稳定的世界线开始。\"
士兵的断臂处突然长出嫩芽，绽放出三朵微型蒲公英。每朵蒲公英的种子上都刻着字：
【礼物】
【诅咒】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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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消失的是星野。
当时钟走到15:17时，她的机械义眼突然弹出全息通知：【hb-13号世界线恢复完成】。女孩沉默地脱下病号服，换上那件赛博朋克夹克，量子熔炉模型自动分解成光粒融入她的胸口。
\"林老师。\"她的机械眼第一次流露出人类般的情绪，\"我的城市还在下雨吗？\"
林羡尚未回答，保育室的窗户突然映出赛博都市的霓虹。暴雨中的孤儿院天台上，成年的星野正朝这边伸出手。当两个时空的指尖相触时，现世的星野如沙画般消散，只在原地留下一颗发光的橘子糖。
糖纸上写着：【谢谢保管我的愤怒】
紧接着是双胞胎姐妹。
她们怀中的童话书突然自动翻页，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完整的结局：被撕碎的部分重新组合，形成通往某个田园世界的门。姐妹俩手拉手走进书页时，病号服上的编号发出暖光，在保育室地板上投下\"hb-7\"的投影。
小零是第三个。
他的佛经代码右眼突然超频运转，数据线如活蛇般舞动，在空中编织出金色桥梁。男孩摘下金属口罩，露出下方完好的嘴唇——那分明是林小七的微笑。
\"管理员权限转移完成。\"他的声音带着释然，\"该回去修正我的错误了。\"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数据流中时，三百个倒计时同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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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黄昏的光线斜射进水盆时，保育室只剩下小七一人。
他站在窗前，银灰色右眼里倒映着十七个重叠的夕阳。缺胳膊的塑料士兵被放在窗台正中央，断臂处的蒲公英种子在微风中摇曳。
\"其实没有第300号世界线。\"男孩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这里是所有平行现实的缝隙。\"
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糖纸，上面用蜡笔画着简陋的路线图：一条螺旋上升的路径，沿途标着十七个站点，终点是所小学。
\"阮教授在等你。\"小七指向墙上最淡的水痕——那道纹路组成了门把手形状，\"带着所有孩子的礼物。\"
林羡低头看向掌心。
十七颗橘子糖不知何时已汇聚于此，它们融化重组，凝固成一把黄铜钥匙。匙齿部分精确对应着三百个世界线的记忆频率，柄部刻着微型方程：
【痛苦÷17=爱】
当钥匙插入水痕形成的锁孔时，整个保育室开始分解。
墙壁退行为数据流，
家具坍缩成基础代码，
连光线都还原为原始频谱。
唯有那个缺胳膊的塑料士兵留在原地。当最后一块地砖消失时，它的断臂处突然长出新肢，做出了举枪自决的动作。
枪响。
不是爆炸声，而是放学铃的音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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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羡站在小学门口。
这不是数据构成的场景，而是真实的、带着沥青味的黄昏。他的衬衫口袋里装着十七张糖纸，每张背面都记录着某个孩子的故事。
年轻的阮教授靠在梧桐树下，白大褂下摆沾着蒲公英种子。她左眼尾的泪痣比记忆中更红，像是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课程结束了。\"她递来半包没拆封的橘子糖，\"现在你是真正的老师了。\"
林羡接过糖，发现包装上的保质期变成了手写体：【直到所有孩子都被记住】
远处传来欢笑声。三百个不同年龄的孩子在操场上玩耍，他们中有星野的赛博义体，有小零的佛经代码，更多是普通孩子的模样。
当林羡走向他们时，口袋里的糖纸突然发出微光。十七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
\"记得每天换水。\"
夕阳沉没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小七坐在秋千上，银灰色右眼映出整个宇宙。男孩的嘴唇无声开合，传递着跨越所有世界线的信息：
【再见，我的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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