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结命令在两个时辰后准时下达。
彦卿站在第三十四区停机坪边缘，看着三艘小型突击舰缓缓降落。舰体涂装着云骑军的苍蓝底色，但没有任何编号或标识——这是执行隐秘任务时的标准配置。
他身边站着六个人。
都是洛宁亲自挑选的“精英”。两个封印术专家，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手中提着装满分析仪器的金属箱。
三名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甲胄厚重，配备着专门针对能量体目标的脉冲武器。还有一个……彦卿不认识。
那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柄短剑。他没有和任何人交流，只是静静地站在队伍末尾，目光偶尔扫过彦卿，眼神中带着某种评估的意味。
“这位是秦先生。”洛宁不知何时出现在彦卿身后，声音压得很低，“理事会派来的……观察员。你不需要特别照顾他，但最好也别得罪他。”
理事会。果然。
彦卿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头。他知道这是洛宁在提醒他：这支队伍里有眼睛。有些事，不能明说；有些动作，不能太明显。
“慕容晴呢？”彦卿问。按照之前的安排，作为方士的她本应随行，提供术法支持。
“她的玉简受损严重，需要时间修复。”洛宁的回答很自然，“而且档案馆那边有些古籍需要她协助鉴定，关于古代封印术的。黄芪前辈认为，她留在后方提供技术支持更合适。”
理由充分。但彦卿知道，这同样是某种“保护性管控”。他本来是打算带着慕容晴回到鳞渊境内另寻出路的。
如今慕容晴留在营地，就意味着她无法亲眼见证鳞渊境内的情况，也无法在关键时刻提供支援。
更重要的是——万一发生其他情况，慕容晴无法成为彦卿的证人。
彦卿没有争辩。争辩也无用。
突击舰的舱门打开。领队的军官——一个叫李沧的中年校尉——做了个手势：“全员登舰。一舰二队，二舰三队，三舰技术组和指挥组。出发后保持无线电静默，抵达目标区域前不得进行任何外部通讯。”
队伍开始有序登舰。彦卿被安排在三号舰，与两名封印术专家和那个秦先生同舱。舱内空间狭窄，只有四张折叠座椅和一堆固定好的仪器设备。
舰门关闭的瞬间，舱内陷入一片昏暗。只有仪器屏幕发出的微光，照亮了几张沉默的脸。
引擎启动，舰体轻微震动。透过舷窗，彦卿看到外面的停机坪缓缓下沉——他们正在进入垂直发射通道。几秒后，强烈的推背感传来，战舰如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冲入罗浮外缘的残骸区。
“预计抵达时间，一刻钟。”驾驶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请各位做好准备。目标区域仍有零星空战，我们将采取规避航线。”
彦卿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这一刻钟，是他最后的机会——理清思路，规划策略，准备好应对一切可能。
鳞渊境深处的冰封殿堂。镜流和那个药王秘传老者的赌局。封印最多三天的倒计时。
这些线索看似杂乱，但彦卿相信，它们之间一定有关联。
他重新回忆起在鳞渊境内看到的每一个细节。
步离人的尸体。药王秘传炼形者的尸体。那些干净利落的剑痕。冰封殿堂内，镜流背对着他站在石台上的身影。她说的那些话：“罗浮的‘记忆’……也是罗浮的‘原罪’。”
还有最重要的——封印核心那枚逆鳞的状态。表面布满了裂痕，暗红雾气不断渗出。那种不祥的气息，那种仿佛活物般的脉动……
突然，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浮现在彦卿脑海。
在那些尸体中，有一个药王秘传炼形者的死法和其他人不同。不是被剑斩杀，而是胸口爆开一个大洞，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内部炸出。
当时彦卿的判断是“封印反噬”。但现在想来，反噬为什么会造成那种伤口？什么样的能量，会从内部爆发，而不是外部侵蚀？
除非……那个炼形者不是被封印反噬，而是被注入体内的某种东西反噬了。
某种从封印中提取出来的东西。
彦卿猛地睁开眼。
他想到了慕容晴之前分析能量图谱时说的话：“封印的核心是‘可能性坍缩装置’。它能捕捉时间线上的可能性，将其固化为‘记忆’，并从中提取能量。”
如果药王秘传的目标不是打开封印，而是从封印中“提取”某种特定的可能性呢？
比如，关于“完美长生”的可能性？
或者……关于“不朽龙裔血脉觉醒”的可能性？
这个念头让彦卿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药王秘传掌握了从封印中定向提取特定可能性的技术，那他们就可能得到无数禁忌的知识和力量。而那个胸口爆开的炼形者，可能就是技术不成熟或者承受不住反噬的牺牲品。
那么步离人呢？他们想要什么？那些崇尚原始力量的战士，会对“可能性固化”这种技术感兴趣吗？
除非……他们想要的是更直接的东西。
比如，封印中某个“可能罗浮”里的强大武器？或者，某个平行世界里步离人征服仙舟的可能性？
彦卿揉了揉太阳穴。信息太多，推测太多，但确凿的证据太少。
他需要见到镜流。需要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真相。
哪怕这意味着，他要面对一个堕入魔阴的、剑术可能还在他之上的前任剑首。
“注意，即将进入鳞渊境空域。”驾驶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下方有剧烈能量波动。重复，检测到剧烈能量波动。”
舱内的仪器屏幕同时亮起。能量雷达显示，鳞渊境所在区域的能量读数正在疯狂飙升，峰值已经超过了安全阈值的三倍。
两名封印术专家脸色骤变。
“这种级别的能量释放……封印可能已经开始崩溃了！”
“不，不是崩溃。”其中一人指着频谱分析图，“看这个波形——是周期性脉冲。有人在主动释放能量，或者说……在与封印核心进行能量交互。”
秦先生第一次开口了，声音沙哑难听：“能判断是什么人在做什么吗？”
“需要更近距离的数据。”专家摇头，“但从波形特征来看，很像是……某种血脉共鸣仪式。”
血脉共鸣。
彦卿心中一凛，而他并没有注意到秦先生听到这个词时，眼神明显变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贪婪和警惕的眼神。
“准备降落。”驾驶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下方地面不稳定，有大规模冰封现象。我们需要寻找安全的着陆点。”
透过舷窗，彦卿已经能看到鳞渊境入口所在的那片区域。
和他上次离开时相比，这里的变化堪称天翻地覆。
整个山谷已经完全被冰层覆盖。不是普通的冰雪，而是一种泛着幽蓝光芒的、半透明的玄冰。冰层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符文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更惊人的是，冰层中封印着东西。
大量的步离人和药王秘传尸体，保持着死亡瞬间的姿势，被永恒地冻结在冰中。还有一些奇异的生物——像是从封印中泄露出来的能量实体，形态扭曲，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
以及……战斗的痕迹。
新鲜的战斗痕迹。
彦卿看到，冰层表面有几处刚刚形成的裂痕，裂痕边缘还有未散尽的剑气残留。从轨迹判断，至少有四五个人在这里进行过短暂但激烈的交手。
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检测到生命信号。”雷达员报告，“两个，不，三个……在冰层下方深处。能量读数很高，不排除令使级。”
镜流。还有谁？
突击舰开始下降。三艘舰艇呈品字形，在冰层上寻找相对平整的区域。最终，一号舰和二号舰在距离入口三百米处着陆，彦卿所在的三号舰则降落在稍远一些的位置。
舱门打开，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
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这种冷意仿佛能穿透护甲，直达骨髓，甚至……侵蚀灵魂。彦卿立刻运转剑气护体，才勉强抵挡住那种诡异的寒意。
李沧校尉已经带领第一小队建立了临时防线。他们用便携式能量护盾围出了一个安全区，正在架设通讯设备和监测仪器。
“彦卿骁卫。”李沧走过来，“我们监测到冰层下方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应该就是鳞渊境外围的主殿堂。能量波动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按照计划，你和技术组先下去，我们在这里建立前进基地，提供支援。”
计划很合理。但彦卿注意到，那个秦先生已经自顾自地走向入口方向，完全没有等待命令的意思。
“秦先生！”李沧叫住他，“请遵守行动纪律。”
秦先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李沧一眼。那眼神冰冷得不带任何情感。
“我的任务是评估封印状态，并向理事会直接汇报。”他冷冷地说，“不需要听你的指挥。”
说完，他继续向前走。李沧脸色铁青，但似乎得到了某种指示，最终没有阻止。
彦卿和两名封印术专家对视一眼，快步跟上。
入口处的景象，比上次更加触目惊心。
隧道完全被冰封了。墙壁、地面、天花板，全部覆盖着厚厚的幽蓝玄冰。冰层中，那些步离人和药王秘传的尸体如同标本般陈列着，有些还保持着冲锋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死亡瞬间的狰狞。
而在隧道深处，隐约有光芒在闪烁。
不是冰层的幽蓝光芒，也不是封印的暗红光芒。
而是一种……温暖的金色光芒。
“那是……”一名封印术专家愣住了，“传说中不朽龙裔的‘龙源之气’？怎么可能……这种力量应该已经失传了千年了！”
龙源之气。不朽龙裔血脉完全觉醒后才会产生的本源之力，据说是宇宙间最古老、最纯粹的能量形式之一。彦卿的记忆里，就算是他们罗浮的龙尊都还没有觉醒其作为不朽后人的本源之力。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冰层下方正在发生的事情，可能比彦卿想象的更加惊人。
他们加快脚步。越往深处走，冰层越厚，温度越低。到了后来，连彦卿的护体剑气都开始感到压力，不得不加大输出才能维持正常行动。两名封印术专家更是需要依靠便携式能量护盾才能前进。
秦先生走在最前面。他似乎对这里的寒冷毫不在意，只是偶尔停下脚步，用手指触摸冰层，仿佛在感知什么。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个巨大的洞窟。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殿堂已经完全变了样。
十二尊龙首雕像全部被冰封，但雕像口中的长明灯竟然重新点燃了——不是火焰，而是一种金色的光球，悬浮在龙口之中，散发出温暖而神圣的光芒。
石台被一层半透明的冰晶穹顶笼罩。穹顶内部，金色的龙源之气如液体般流动，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漩涡。
漩涡中心，正是那枚逆鳞——但与上次不同，此刻的逆鳞表面的裂痕明显减少了，暗红雾气的渗出也大大减缓。
而在石台上，有三个人。
镜流盘膝坐在逆鳞正下方，双手结印。她那三千青丝在龙源之气的照耀下泛着淡淡金光，脸上的魔阴纹路已经消失，但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住了，不再蔓延。冰晶长剑悬浮在她身前，剑身已经完全变成透明，内部流淌着金色的纹路。
在她左侧，是那个药王秘传的老者。他也盘膝而坐，但状态明显差得多。他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呼吸微弱，身上的暗金色纹路如同蛛网般遍布全身。
更可怕的是，他的胸口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空洞边缘闪烁着诡异的暗红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从他体内剥离了。
而在镜流右侧……
彦卿瞳孔骤缩。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但感觉异常熟悉的人。
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古朴的白色长袍，长发披散，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他的眼睛是金色的，瞳孔呈竖立的龙瞳状。此刻，他正单手按在逆鳞表面，金色的龙源之气正源源不断地从他掌心注入逆鳞。
不朽龙裔。
或者说，至少是拥有完整龙裔血脉的存在。
“终于来了。”镜流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睁开眼，看向入口处的众人。那双眼睛依然是人类的瞳孔，但眼底深处，隐隐有金光流转。
“比我想象的快一些。”她缓缓站起身，冰晶长剑自动飞回手中，“看来理事会已经等不及了。”
秦先生向前一步，目光死死盯着石台上的龙裔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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