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世界不再是彩色的。
如果此刻有人能站在上帝视角俯瞰整个位面，会看到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原本浩瀚无垠的废土世界，正像一张被丢进碎纸机的画卷，边缘正在快速崩解成纯白色的虚无。那不是爆炸，也不是毁灭，而是彻彻底底的“不存在”。
山川、河流、变异兽，甚至是光线本身，一旦接触到那条推进的白色光带，瞬间就被还原成了最原始的二进制数据流，然后消散在虚空中。
这就是“格式化”。
【警告！警告！当前可活动区域剩余11.4%……11.3%……】
【警告！格式化进程加速中，预计完全覆盖时间：43分钟。】
【弑神者】号的舰桥内，红色的警报灯光像发疯了一样旋转，将每一个人的脸庞都映照得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煳味，那是超负荷运转的电路板散发出来的，混杂着绝望的味道。
“前面没路了！”负责雷达监测的叶凡嗓子都劈了，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幸运骰子，指节用力到发白，“老大，前面是一堵墙！全是乱码的墙！”
不用他说，所有人都看见了。
在飞船的前方，起源之海的尽头，横亘着一道连接天地的灰色巨墙。它不是实体，而是由无数流动、扭曲、闪烁的错误代码构成的。那些代码像瀑布一样疯狂刷屏，每一个字符都比【弑神者】号还要巨大。
这根本不是物理层面的障碍，这是系统边界的“防火墙”。
“撞过去？”雷诺坐在副驾驶位上，那一身腱子肉紧绷着，像是一头随时准备冲锋的犀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已经搭在了主炮的发射钮上。
“别动！”
秦磊的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镇定。他站在舰桥最前端，黑色的风衣衣角无风自动。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堵“叹息之墙”，瞳孔深处，金色的数据流正在疯狂解析。
在秦磊的视野中，这堵墙并不是死的。它像是一个活着的巨兽，每一次代码的刷新都是它的呼吸。
“这是‘叹息之墙’，上古时代的遗留产物。”秦建国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电流杂音，似乎连身为人工智能的他都感到了恐惧，“根据我的数据库比对，这层防火墙的底层逻辑……比人类文明还要古老。任何强行接触它的数据体，都会被判定为‘病毒’并瞬间清除。”
“那就是死胡同喽？”叶凡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里的骰子滚落，是一个惨淡的‘1’点，“完犊子，后面是格式化，前面是防火墙，咱们这是被堵在马桶里等着被冲走啊。”
“未必。”
秦磊动了。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那支看似普通的黑色钢笔凭空出现。
“现实修改笔”。
这支笔的笔身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纹，那是过度使用的痕迹。笔尖颤抖着，似乎在抗拒即将到来的书写。
秦磊看了一眼视网膜上的数据：【墨水剩余：2.0%】。
只有2%了。
这点墨水，别说画个核弹，就是画个大点的馒头都费劲。想要靠这点能量轰开这堵连接天地的防火墙，无异于用牙签去撬银行的金库大门。
“秦磊，你想干什么？”苏烟从驾驶座上回过头，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她能感觉到秦磊身上那股决绝的气息，“墨水不够了，别乱来！”
“身为一个前程序员，我有一个信条。”秦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那个标志性的、带着一丝痞气的笑容。他转过身，看着苏烟，眼底的温柔一闪而逝，“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没后门的系统。”
“只要是代码构成的墙，就一定有人预留过‘狗洞’。”
秦磊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冲出了【弑神者】号的护盾范围！
“老大！”
“秦磊！”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秦磊悬浮在浩瀚的虚空之中。在那堵遮天蔽日的灰色乱码墙面前，他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
身后的格式化白光已经逼近到了肉眼可见的距离，那种“存在感被剥离”的恐怖压迫力，让秦磊的皮肤刺痛，仿佛无数根针在扎。
他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墙面上某一段看似毫无规律的代码流。
“真理之眼，全功率解析！”
嗡——！
秦磊的双眼瞬间变成了纯粹的金色。在他的视界里，那堵墙不再是乱码，而是一条条森严的逻辑规则：【禁止通行】、【访问拒绝】、【数据隔离】……
但在这些森严的规则深处，在无数个亿万次循环的逻辑死角里，秦磊看到了一个极不协调的断点。
那就像是某个粗心的程序员，在写完几百万行代码后，随手打的一个注释，或者是为了方便日后调试而留下的一个小接口。
“找到了。”
秦磊咬破舌尖，利用剧痛强行集中精神。他举起手中的修改笔，对着那个断点，凌空虚点。
这不仅是写字，这是在修改规则！
墨水槽瞬间下降了0.2%。
笔尖划过虚空，留下了淡金色的痕迹。那不是攻击性的符文，而是一行充满了程序员恶趣味的注释：
\/\/ todo: 此处预留调试接口，老板催得急，先这么着吧。
这就好比你在一个固若金汤的保险库大门上，发现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备用钥匙在门口地毯下”。
随着这行字的写入，那原本完美无缺，甚至能阻挡神明的“叹息之墙”，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滋滋……滋滋……”
一阵令人牙酸的电流声响彻虚空。
在秦磊落笔的地方，那些原本严丝合缝的代码突然开始互相冲突、报错。灰色的墙面上，竟然硬生生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这道缝隙很不规则，边缘像锯齿一样不断抖动，仿佛随时会愈合。
“开了！真的开了！”舰桥里，叶凡兴奋得跳了起来，“老大牛逼！这都能行？这墙也是个豆腐渣工程啊！”
但这兴奋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因为那道缝隙太小了。
高度不过两米，宽度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对于全长超过三百米的【弑神者】号来说，这就好比让一头大象去钻老鼠洞。
而且，缝隙正在快速缩小。
系统的自愈机制启动了，周围的乱码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地涌向这个缺口，试图将其填补。
秦磊悬浮在裂缝前，脸色惨白。刚才那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消耗了他大量的精神力。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飞船，又看了一眼那道即将闭合的裂缝。
没时间了。
格式化白光距离飞船只剩下不到五公里。
如果现在飞船强行撞击，只会在墙上撞个粉碎。唯一的办法，是有人进去，从内部找到这堵墙的“控制中枢”或者“总闸”，把这个裂缝彻底撕开。
“听着！”秦磊按住耳麦，声音沙哑但不容置疑，“苏烟，接管飞船指挥权！把护盾能量集中在船头，顶住裂缝口，别让它完全闭合！我进去找开关！”
“不行！”苏烟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那是未知区域，里面全是逻辑陷阱！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
“留在这里才是大家一起死！”秦磊吼了一句，随后放缓了语气，“信我。我可是能把‘死机’写成‘待机’的天才程序员。照顾好咱们儿子。”
说完，他不给苏烟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切断了通讯。
秦磊转过身，面对那道漆黑、深邃、仿佛通向地狱的裂缝。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臭氧和数据腐烂味道的气息灌入肺叶，呛得他想咳嗽。
“来吧，让我看看这堵墙后面，到底藏着什么脏东西。”
他握紧了手中已经微微发烫的修改笔，像是一个即将冲入敌阵的孤胆骑士，猛地一头扎进了那道不断蠕动的代码裂缝之中！
就在秦磊身影消失的瞬间，【弑神者】号巨大的舰首轰然撞在了裂缝边缘。
“所有人抓紧！”苏烟满脸泪水，但双手死死握住操纵杆，将推进器推到了底，“给我顶住！谁也不许死！等着他回来！”
飞船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引擎喷射出蓝色的烈焰，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钉在了这道“希望”的伤口上。
而在那道伤口的另一端，秦磊跌入了一个完全颠覆常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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