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收拾得差不多后,空气安静下来。
柳氏见孟鸢坐在台阶边,不忙不急,用布巾擦着手上的青粉,便凑过来问:“今日那些人……真没再闹?”
“闹不起来。”
“都是为了吃?”
“为了我摊子立在那儿。”
柳氏听不太懂,只叹了口气:“这摊子红是好事,可红得太快,总让人担心。”
孟鸢没有反驳,只把青粉倒回小罐里,用木盖盖好。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临安正把竹篮里的纸巾摊开,折一叠叠放进。
他动作轻,像怕惊动谁。
柳氏笑了笑:“这孩子今日在摊前站得跟大人一样。”
“他愿意站。”
“是。他心里惦记你。”
临安听见“他”字那一下,手顿了顿,又佯装擦篮子掩过去。
孟鸢起身:“你把篮子放屋檐下,不要碰湿。”
“好。”
少年转身去放篮子,背影挺得直直的。
柳氏看得舒心,说:“这孩子靠着你,越发有劲了。”
孟鸢没接,只往水盆边去,把布巾洗了一遍。
到了傍晚,镇口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街上的铺子开始收摊,一个小二匆匆跑向隔壁药材店,嘴里嘀咕:“听说今日有官里人来查地段……不知道查什么。”
店主皱眉:“查这条街?”
“我也不清楚。”
这消息很快传到周家那条巷子。
晚饭时,玉明扒了两口饭,看着临安:“哥,你今日站摊前,是不是又遇见坏人了?”
“没有。”
“那你怎么满头汗?”
“晒的。”
玉明点点头,又看向孟鸢:“嫂子,他们说官府的人要来查摊位,是不是怕你摊子太火?”
孟鸢夹了口菜,不急不缓:“街上这么多人挤,查也正常。”
柳氏皱着眉:“不会是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吧?”
苏明一边喝汤一边插话:“娘子名声比我们都大,盯她的人多,挑她刺的人也会多一点。”
柳氏听得不舒服:“鸢儿做吃食,又不偷不抢,他们凑什么喧哗。”
“挣钱就是罪。”苏明笑笑,“你摊子越火,别人越眼红。”
孟鸢把碗放下:“明日一样去。”
柳氏着急:“人家查你,你也照去?”
“查的是摊位,不是我。”
苏明喝口汤:“娘子意思是,有本事来查,就查。”
柳氏还想说什么,孟鸢递给她一只空碗:“娘,你少担心。”
柳氏拿着碗,叹了口气:“我不担心你手艺,就怕有人想害你。”
孟鸢:“害得了才算本事。”
苏明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娘子这句话……挺像你了。”
夜深,院里不太安静。
隔壁狗叫了几声又停下,像被什么动静惊动过。
孟鸢推门,看了院子一眼,没有半点焦躁,只随手把门闩落上。
她的房里没有油烟味,也没有杂气,只有淡淡的米香,是青糕剩下的气味。
她躺下的时候,天边刚沉一点。
睡得浅。翻过身,忽然想到什么,又爬起身,推开窗,看向院外。
巷子没有声音。
但她知道——那几拨盯着摊子的,还没退。
她关上窗,往厨房方向瞥了一眼。
明日的青糕,她要做更多。
也要备些空竹盘,以免有人再想动手脚。
人心难防,吃食好防。
第二日,镇西口人没比昨日少。
甚至更早一些。
有几个大汉拿着马扎坐着,像是夜里就没回家;几个读书的学生拿着书边看边排;还有几个人是脸生的,却排得格外规矩。
“今日人多得紧。”
“想吃娘子的糕的人多。”
“你们说,昨日那差点推车的,会不会又来?”
“来就让他在街上滚出去。”
说话间,孟鸢推着车来了。
队伍立刻站得齐整。
临安今日更早,比所有人都早。他放好竹篮,回身站在孟鸢旁边,没说话,但站姿明显有点紧。
“嫂嫂,今日我看着摊子。”
“你看不住。”
“我……可以试。”
“试得不好,我还得救你。”
临安想反驳,却找不到词,只能“嗯”了一声。
苏明笑他:“小童生,你站的位置,比昨日往前挪了半寸。”
临安不说话,耳朵悄悄红。
摊布铺好,青糕切好,队伍开始往前。
一切顺顺当当,没人乱挤,也没人闹事。
可在人群外,一辆马车悄悄停住。
席夫人没有下车,只掀了个缝,目光落在摊位上。
她昨日说要来,果然来了。
队伍有人认出:“是那夫人。”
“她今日怎么不下车?”
“盯着娘子的摊子。”
“到底想干什么?”
苏明瞥了一眼车子:“娘子,今日她不下来了。”
“她爱看就看。”
“你就不怕她打什么主意?”
“她昨日说了,会看。”
苏明无言。
青糕递出去的人多,有个孩子捧着青糕,小心翼翼问:“娘子,我……能不能再买一块?我娘爱吃豆沙。”
孟鸢打量他:“你娘在哪里?”
“在家里绣活,我想买给她吃。”
“你有几个铜板?”
孩子摊开手,小小的掌心里放着五文。
青糕一块是八文。
孩子抿着嘴:“我……可以先买一半吗?”
队伍里忍不住有人笑,却都是善意的。
苏明走过去:“糕不能买一半。”
孩子眼圈发红:“那我明日再来。”
孟鸢把最小那块挑出来,递给他:“拿去。”
孩子愣住:“我、我没钱……”
“谁说让你白拿。”
孩子抬头。
“你明日替我占一个位置。”
孩子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捧住那块青糕,像捧着一份任务。
周围人忍不住夸:“娘子心好。”
孟鸢没回应,只往后一让:“下一位。”
青糕继续卖。
但摊边忽然出现一个并不排队的人。
是席夫人身边的小丫头。
她穿着素色衣裳,走得轻,站在苏明旁边,小声道:“我家夫人请娘子过车边一叙。”
苏明皱眉:“在摊前,不方便。”
丫头低声:“夫人说,不耽误买卖。”
苏明正想说“不”,孟鸢开口了:“带路。”
苏明一怔:“娘子,你……”
临安却立刻跟上:“嫂嫂,我一起。”
孟鸢瞥他:“你跟着做什么?”
“我……站着。”
“站你的位置去。”
少年不愿走,可看她的眼神,终究退到摊车旁边。
苏明压着声音:“娘子,你别自己过去。”
“我就在街边,她能怎么样?”
苏明被她说得堵住,勉强跟上半步。
席夫人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帘子掀开,她坐在里面,衣裳整洁,神色淡定,像是在等一杯茶。
孟鸢站在马车外:“夫人召我,有事?”
席夫人看她一眼,轻轻道:“娘子不用紧张,我今日不是来逼你答应。”
“那夫人来做什么?”
“我来确认一件事。”
席夫人示意她靠近些,孟鸢没有靠,站在原位。
两人隔着半步距离,远近刚好。
“娘子昨日拒我,我不恼。我只是好奇——你做吃食,为何不愿往大处走?”
“摊子就是我要走的路。”
“那若有人想断你的路呢?”
孟鸢眼神未动:“夫人试试看。”
席夫人听到这句,似笑非笑:“你这性子,倒让人讨喜。”
她顿了一下,才道:“我来,只为告诉你一句——镇上这些盯你的,不止我,不止县里,不止楚府。”
“那就让他们盯。”
“盯久了,总有人想伸手。”
孟鸢淡淡:“伸手的人,别怪我缩手。”
席夫人眼里像是浮了一丝兴趣。
她抬手,食盒往前推一点:“我请你吃糕。”
孟鸢没接。
席夫人也不放下:“你今日若愿吃我一块点心,我便不再问昨日之事,也不再提席府。”
“夫人想结好?”
“想看看你会不会接。”
孟鸢沉默。
席夫人不催,只静静看着。
远处有人喊:“娘子快回来,青糕快卖完了。”
临安站在摊边,拎着糕布,急得直看这边。
席夫人看到了,轻声:“童生护着你,护得紧。”
“他不该被牵进来。”
“那娘子倒是不护着谁?”
孟鸢没说话,只把目光落在席夫人手里那食盒上。
席夫人笑道:“你若接,就是一步。你若不接,也是一步。”
孟鸢伸手,将那盒子轻轻推了回去:“糕你留着吧。”
席夫人神色微顿,却没有恼:“你倒真一点不想结交。”
“我不靠谁的门吃饭。”
席夫人轻叹:“我若年轻十岁,怕是要和你斗上几回。”
她收回盒子,看着孟鸢,语气忽然变得正经:“娘子,谨慎些。有人今日没得手,未必明日不来。”
孟鸢淡淡:“我等着。”
席夫人垂眸:“走吧。今日不拦你。”
孟鸢回到摊旁时,临安立刻迎过来:“嫂嫂,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她话多。”
临安松了口气:“那就好。”
苏明低声:“娘子,她这几回都来探底。你一句不松,她大概也摸不清你性子。”
“摸不摸清都是她的事。”
苏明笑:“娘子是想做自己的,谁来都听不动。”
青糕在最后一刻卖完。
摊前竟然没有剩一口碎渣。
孟鸢卷起摊布,准备推车走,街旁忽然传来一声撞击。
众人齐齐回头。
是一块木牌倒在地上,牌子原本靠在墙边,写着“镇西口地段整修”。
有人嘟囔:“昨儿没这牌子啊。”
“谁立的?”
没人知道。
苏明皱眉,将那牌子扶起:“像是故意放这的。”
临安看向孟鸢:“嫂嫂,他们……是想你搬摊?”
孟鸢没回应,只是盯着那块牌子看了会儿。
那木牌立得不稳,却是新的。
有人小声问她:“娘子,你要换地方吗?”
“不换。”
“那若是有人说要封这条街呢?”
孟鸢将牌子拨到一旁:“封不封,是他们的事。”
临安轻声:“嫂嫂若不走,我也不走。”
苏明也笑:“我也不走。”
几个常来排队的壮汉齐声点头:“我们也不走。”
街上风吹过,吹得那木牌晃了晃。
摊位,却站得很稳。
孟鸢只说了一句:“明日继续卖。”
说完推着车,慢慢走出镇西口。
街上的人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走远。
也就在那背影消失的同一刻,巷底一名男子撤回视线,向另一人点点头。
那人道:“她不怕。”
“所以才难对付。”
“需不需要再试一回?”
另一人摇头:“别急。从今日起,她会被盯得更紧。”
“至于怎么动她摊子——不急在这一两天。”
“等她明日继续摆摊,再说。”
说完,两人往相反方向散开。
清水镇的人都爱看热闹。
尤其是娘子摆摊这摊位,只要孟鸢一推车,左右巷子的头探得飞快。
“来了来了。”
“今日又得排半条街。”
“你们说,昨日那木牌是怎么回事?”
谁都没敢说他们猜的那条路,只小声嘀咕。
等到孟鸢把摊布铺开,队伍已经自觉排成一条长线。
苏明站在一侧,把扇柄往地上敲了敲:“今日规矩不变,前面的人往里站一点,别挤到娘子。”
临安把竹篮放下,停在孟鸢的左手边。
他不说话,但站得稳,像一堵安静的小墙。
孟鸢瞧了他一眼:“你今日不用站这么前。”
“我要看着。”
“你看不着全部。”
“我看着你就够了。”
这话说得太坦白,周围几个排队的小子哄得笑起来。
“童生这句话说得……挺会说。”
“我都想站娘子旁边。”
苏明抬手把那几个笑得最响的往后赶:“回你们队尾去!”
笑声散开,青糕也一块块递出去。
卖到一半,街边忽然传来阵脚步。
不是杂乱的,是齐的。
像哪家的人一起过来的。
人群自动收了一道缝,一队身着短褂的男人走了过来,领头的人腰系布带,神色冷硬。
“镇里差役。”有人小声说。
买糕的人立刻收敛了声音。
差役队伍散出一个人,上前一步:“是谁在此摆摊?”
孟鸢切糕的手没有顿:“我。”
差役看了她一眼:“镇里要整顿街道。凡在这条街摆摊的,都要登记,另行安排位置。”
“整顿街道?”苏明挑眉,“昨日才立的牌子?”
那差役瞪着他:“你是何人?”
“我站在这儿。”
差役不愿跟他废话,只对孟鸢道:“你若要卖,随我去登记。”
队伍有人急了:“娘子不能走,她一走,我们买得到什么。”
“改地方也不行,我们都来这儿买惯了。”
“这条街好好的整什么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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