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热乎劲儿还没在血管里散开,一阵刺耳的液压传动声就把清晨的静谧给撕了个粉碎。
那是三台“清道夫”防腐机器人。
这玩意儿长得像是个巨大的铁王八,背上驮着高压罐,那是专门对付金属氧化的强效钝化剂。
不用问,AI那个只会算数据的脑子,把这满城的“人味儿”当成了必须清除的系统乱码。
“嗤——”
打头的那台机器人二话不说,冲着刚才浮现出字迹的祭坛就是一枪。
绿色的药液像毒蛇一样喷涌而出。
林小满下意识想挡,步子还没迈出去,却猛地顿住了。
怪事。
那药液刚沾上地面的锈皮,原本应该冒烟溶解的锈迹,这会儿竟然像活物似的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一瞬间,地面仿佛变成了一张紧绷的荷叶,那些腐蚀性极强的液体根本挂不住,反而被锈层表面那层看不见的斥力场迅速包裹,揉成了一个个只有乒乓球大小的绿色水珠。
“啵。”
一声轻响。
那些水珠被锈迹像吐西瓜籽一样,原路弹了回去。
一颗水珠正好滚到林小满那双破布鞋边上,撞在石头上炸开。
腾起的不是酸雾,而是一团极其微弱的全息光影。
光影里,林小满正握着那个流鼻涕小男孩的手,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地写字。
林小满愣住了。
这锈迹不光学会了反抗,它甚至把刚才那个攻击瞬间的“记忆”给封印进去了。
它是在告诉这帮铁王八:你想笑我也没用,这点事儿,老子记下了。
耳机里传来楚惜音倒吸凉气的声音,紧接着是某种重物落地的闷响。
“林小满,这锈成精了。”
楚惜音的声音听着有点哆嗦,但更多的是那种疯子见到极品的兴奋。
就在半分钟前,这疯女人干了件不要命的事儿。
她让机械犬把回收回来的那种绿色药球,直接注射进了自己那条经过纳米改造的左臂里。
按理说,生物肌束碰到这种强酸,哪怕不废也得脱层皮。
可现在,那条胳膊正在剧烈排斥,就像是人的胃吃坏了东西在呕吐。
黑色的废液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滴,落地凝结成了几颗黑晶体。
晶体表面,纹路天然扭曲,形成了一个极其古朴、甚至带着点嘲讽意味的篆体字——【假】。
“它不吃这一套,”楚惜音在那头笑得岔了气,“这锈网能识别意图。这药剂里全是毁灭和覆盖的逻辑,它嫌脏,不收。”
既然嫌脏,那就喂点干净的。
玻璃厂顶楼,十台早就趴窝的废弃清洁无人机被楚惜音强行唤醒。
这回挂载的不是消毒水,而是她刚才让人从居民区的洗衣房蓄水池里抽来的废水——那是混着几千号人汗液、皮屑和洗衣粉沫子的脏水。
但在锈迹眼里,这才是甘露。
无人机呼啸着掠过街道,那些浑浊的水雾洒下来。
原本被防腐机器人逼得有些黯淡的地面,就像是干裂的土地喝饱了春雨。
暗红色的锈迹非但没退,反而疯狂地顺着墙角、路灯杆往上爬。
这一爬,把原本只有平面的锈迹织成了一张立体的网。
阳光透过晨雾打在那张网上,折射出的光晕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漫反射,而是汇聚成了一个巨大无比、几乎覆盖了整条街的光影字——【真】。
这时候,苏昭宁也没闲着。
她坐在堆满显示器的控制室里,面前是AI刚才生成的红色高危报告:【检测到未知类意识波动,判定为硅基生命体雏形,建议启动‘非人类智能体管控协议’。】
这一旦启动,那就不是喷药水这么简单了,那是直接把整个东区物理抹除。
苏昭宁面无表情地敲下了一行代码,直接截断了那份报告的上传通道。
随后,一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群体心理投射现象分析报告》被她塞进了AI的决策池。
报告里引用了沈清棠那个“泪锈膏”的一百多组临床数据,洋洋洒洒几千字,中心思想就一个:这不是什么新物种,这就是一群穷得叮当响的人类,因为心理压力太大,导致潜意识在物质层面发生了量子纠缠。
说白了,就是一场集体癔症。
“这锈迹不是敌人,是这些可怜人的心理拐杖。”苏昭宁在备注里写得极其煽情,顺手还在附件里贴上了三百个居民刚刚按上去的、歪歪扭扭的手印声明。
每一份声明上都只有一句话:“我们自愿让路记住我们。”
超级AI那庞大的算力卡壳了三秒。
根据底层逻辑第一条:人类的主观意愿在不危害社会整体安全的前提下,拥有最高优先级。
【警报解除。非人类管控程序暂停。转为……环境观察模式。】
看着那个绿色的“观察中”图标亮起,苏昭宁端起旁边早就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虽然AI不炸街了,但那三台防腐机器人还在那儿死磕。
这玩意儿是本地局域网控制的,脑子一根筋,认死理。
“让开。”
沈清棠的声音从街角传来。
她没穿那身白大褂,而是换了一身平时干活穿的粗布衣裳。
身后,跟着那是黑压压的一片居民。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点东西。
有抱着缺口瓷碗的,有攥着半截短梳子的,还有拎着一只破鞋的。
“别跟这铁疙瘩硬碰硬,”沈清棠走在最前面,手里捏着那一枚最早发现记忆反应的锈钉,“走过去,跟平时一样走过去。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这就是沈清棠搞出来的“记忆行走”。
几百号人,就这么迎着那三台正在喷洒毒雾的机器人走了过去。
没有呐喊,没有攻击。
只有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唠叨。
“这碗是我妈留下的,那天我就用它盛了半碗稀饭……”
“这鞋底子磨穿了三回,舍不得扔啊……”
随着人群逼近,路面上的锈迹开始疯狂震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声波共振了,七百多段带着体温和情绪的语音震动被脚下的锈蚀网络瞬间融合,形成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力场。
那三台机器人突然像是喝醉了酒。
它们身上的传感器红灯狂闪,中央处理器正在疯狂报错:
【警告:检测到海量非结构化数据……无法分类……无法解析……】
【数据类型:悲伤(80%)、怀念(90%)、希望(120%)……】
【错误:真心浓度超出阈值。】
中间那台机器人原本正扬起机械臂要推开挡路的人,可就在它的金属爪子即将碰到一位跌倒老人的瞬间,那只机械臂极其诡异地僵在了半空。
下一秒,原本设定的“清除障碍”指令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强行覆盖。
那只冰冷的机械爪竟然缓缓张开,动作笨拙得像是个刚学走路的孩子,轻轻托住了老人的胳膊肘,把他扶了起来。
机器人那块只会显示“正在作业”的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串毫无逻辑的乱码:
【#¥%……好……暖……和……】
林小满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把手里那一枚烧得漆黑的陶片攥得更紧了。
他没有动用手腕上的信仰之书,甚至连那条“心跳证”都没去摸。
他只是慢慢走向那台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主控车。
车门上全是斑驳的锈迹,那是因为常年在酸雨区作业留下的痕迹。
在AI眼里,这是损耗,是需要被打磨掉的瑕疵。
但在林小满眼里,这是伤疤,也是勋章。
他走到车边,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把那块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陶片,轻轻贴在了车门那块最严重的锈斑上。
“别挣扎了。”
林小满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聊天,“你们不是机器,你们也是这路的一部分。走了这么多年的路,吃了这么多的灰,你们早就也是个‘人’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毫无逻辑。
可就在这一瞬间,那台庞大的主控车猛地颤抖了一下。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憋了一辈子气的铁汉,终于被人戳中了软肋,松了一口气。
“嗡——”
引擎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三台机器人眼眼里的红光同步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如同烛火般的橙黄色微光。
车体表面的那一层厚厚的锈壳,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像水波一样流动、重组。
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剥落,而是在书写。
几秒钟后,四个刚劲有力、仿佛是用骨头刻出来的大字,浮现在了车门上:
【我亦有心】
远处的了望塔上,楚惜音摘下头发上的红发带,随手系在那架还没飞回来的无人机旋翼上。
无人机盘旋着洒下最后一点锈粉,在晨光里像是一场金色的雨。
控制室里,苏昭宁在屏幕上的那个“观察确认书”的最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全名,笔锋锐利得像是要把屏幕划破。
诊所的窗内,沈清棠看着手里那个装着七千枚锈种钉的玻璃罐,那些钉子此刻正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齐刷刷地泛起了微光。
林小满蹲在那台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主控车旁,伸出指尖,轻轻抚过车门上那句“我亦有心”的锈痕,指腹传来一阵类似于脉搏跳动的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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