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阴森压抑的黑齿山脉，天地豁然开朗。
无垠的黄色沙海，突兀地铺陈在眼前，直抵视线尽头。
一股能扭曲光线的灼浪扑面而来，仿佛空气都在燃烧。
前一刻还是冻结灵魂的极寒，下一瞬便是一头扎进了熔炉。
“我操！”
岚砚秋天灵盖嗡的一声，差点被这股热气熏得栽下马背。
她身上那件在冰原上暖意融融的火狐裘，此刻变成了一件烧红的铁衣，烫得她皮肤针扎似的疼。
她手忙脚乱地脱下价值不菲的皮裘，露出被汗水瞬间浸透的单衣，可那股无孔不入的燥热依旧让她头晕目眩。
“这鬼地方！怎么比冰原还他娘的难受！”
她张嘴想骂，灌进喉咙的却是滚烫的空气，火辣辣地疼。
苍子文和江篱的脸色也瞬间煞白，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极端转换，对修士的肉身是巨大的考验。
唯有林渊神色如常。
他体内的三色能量自行流转，灵力的平和、阴煞的阴寒、杀戮的狂暴，三者形成一个完美的内循环，将外界的酷热隔绝了大半。
“找个地方休整，换身行头。”苍子文看着远方被烈日炙烤得虚幻的沙海，声音有些沙哑。
他们顺着山脉边缘走了大半天，地平线尽头，终于浮现出一座小镇的轮廓。
那是一座完全由土黄色砂岩和泥坯堆砌的小镇，低矮的房屋匍匐在地，像一群在无尽沙海边喘息的土狗。
镇名很直白，沙石镇。
踏入镇子，一股混杂着汗臭、牲畜粪便和劣质香料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出奇的热闹。
这里的人，与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
他们大多皮肤黝黑，身材精悍，眼神里带着沙漠民族特有的警惕与彪悍。
背负巨大弯刀的佣兵，满脸横肉，眼神不善地扫过他们四个外来者。
牵着疲惫骆驼的商贩，行色匆匆，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几个穿着清凉、身上画着奇异纹身的舞女，懒洋洋地靠在酒馆门口，对着过往的壮汉抛着媚眼。
这里像一个被文明世界遗忘的角落，充满了原始、野性的气息，是真正的法外之地。
“感觉这儿的人，眼神都能杀人。”岚砚秋压低声音，在她苍师兄耳边嘀咕。
她虽天不怕地不怕，却也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
“收敛气息，别惹麻烦。”苍子文低声回应。
他们寻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随即去了镇上最大的市集。
市集人声鼎沸，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琳琅满目。
晶莹剔透的“沙晶”，据说是从沙蝎王体内挖出的。
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沙漠植物，被捆成一扎扎。
还有被关在笼子里的奇特生物，发出阵阵嘶鸣。
江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像一只掉进米仓的小老鼠，兴奋地在各个摊位间来回穿梭，拉着林渊的袖子，献宝似的指指点点。
“林渊你看！是‘沙行蜥’的尾巴！摊主说用火燎一下，嘎嘣脆！”
“还有这个！‘人面沙蛛’的卵！捣碎了和面粉做成饼，口感一定很棒！”
“天哪！他们居然卖‘风干的双尾蛇’！这个煲汤，大补！”
林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赶紧拉住这个已经彻底进入“美食家”状态的少女。
“江篱，我们是来买正经东西的。”
“这些就是正经东西呀！”江篱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理直气壮，“都是顶好的食材！”
林渊看着她那双清澈又认真的眼睛，默默松开了手。
罢了。
他放弃了在这种问题上与她争论。
最终，在苍子文的规划下，他们采购了透气的亚麻长袍、巨大的水囊，以及能长时间保存的肉干和干粮。
当然，也顺便满足了江篱的“食材收集癖”。
她兴高采烈地买了一大堆在林渊看来堪称剧毒的玩意儿。
比如一串风干的、脸盆大的黑蝎子。
一罐用某种蠕虫泡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酒。
还有一小袋据说是某种巨型甲虫的、五颜六色的翅膀。
看着她那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林渊只能无奈地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她高兴就好。
采购完毕，天色骤暗。
沙漠的夜晚来得迅猛，烈日刚落，冰冷的寒意便从地底渗透出来。
“真他娘的冰火两重天。”岚砚秋裹紧新买的长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四人找了家最热闹的酒馆。
酒馆内龙蛇混杂，刺鼻的酒气、汗臭与烤肉的焦香混成一团。
一个赤裸上身、胸口纹着巨蝎的壮汉，正站在桌子上与人掰手腕，周围围满了大声叫好下注的佣兵。
四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们寻了个偏僻角落坐下。
“两壶马奶酒，五斤烤肉。”林渊对满脸油光的店小二说道。
酒很烈，肉很硬，但对吃了半年干粮的四人而言，已是难得的美味。
林渊一边撕着肉，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邻桌的谈话。
“听说了吗？‘黑风’佣兵团栽了，前几天进的沙漠，一个都没出来。”一个独眼龙佣兵灌下一大口酒，压低了声音。
“黑风？团长是断海境的那个黑风？”旁人满脸惊愕。
“可不是！”独眼龙咂了咂嘴，“一百多号人，连个水花都没有。有人说是撞上了沙尘暴，也有人说……他们是误入了‘死亡之眼’。”
“死亡之眼？那是什么鬼地方？”
“连死亡之眼都不知道？”独眼龙一脸鄙夷，“就是沙漠深处，那片终年被黑色罡风笼罩的区域！听说，就是四重天的破云境大能进去，都得脱层皮！那里，是沙民的圣地，也是我们所有外来者的禁区！”
沙民？圣地？
林渊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从那些零散的交谈中，逐渐拼凑出了一个危险的轮廓。
狂风沙漠，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
这里不仅有恶劣天候与凶猛妖兽，还有一个充满敌意的原住民部落——沙民。
而那个所谓的“死亡之眼”，极有可能就是冰夷族长老口中的“风蚀绿洲”。
“看来，下一个目标很明确了。”林渊放下酒杯，对三位同伴轻声说道。
“去那个什么‘死亡之眼’？”岚砚秋的眼睛瞬间亮了，充满了对危险的渴望。
“嗯。”林渊点头，“如果没猜错，狂风沙漠的封印节点，十有八九就在那里。”
“那我们何时出发？”
“不急。”林渊摇头，眼神沉静，“先休整几日，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顺便，多打听一些关于沙民的消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的目光穿过嘈杂的酒馆，望向窗外。
漆黑的夜幕之上，一轮血色的残月高悬。
月光下，无尽的沙海如一片沉睡的死亡之洋，静静等待着他们的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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