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件蓝色的工装外套，是罗明去年给他买的，现在套在身上还有些宽松。他的双手攥得很紧，指节泛白，目光紧紧盯着玻璃门里模糊的人影，连眨眼都舍不得——从昨晚到现在，他只敢在心里偷偷喊“爸”，怕声音大了会惊扰到里面的人。
张磊身边的两个弟弟缩着肩膀，冻得有些发抖。老二张淼（小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裤脚卷着，露出脚踝，上面还沾着点泥——昨晚接到消息时，他正帮着奶奶喂猪，鞋都没换就跟着二叔跑来了。老三张鑫（金子）才上小学五年级，个头还没长起来，缩在哥哥身边，手里攥着个橙色的橘子，那是罗亮（罗明四弟）刚才塞给他的，果皮都被攥得发皱了。看见罗明，金子小声喊了句“明哥”，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罗芳（罗明二妹，娘家人）坐在长椅最边上，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周浩然。孩子裹着件粉色的小棉袄，是罗芳特意带来的，此刻正含着手指打盹，小脑袋随着母亲的呼吸轻轻晃悠。罗芳的眼睛有些红，显然也是一夜没合眼，她的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动作温柔，生怕把孩子惊醒。丈夫周建雄就站在她旁边，手里攥着孩子的小棉鞋，鞋面上绣着只小熊，是罗芳亲手缝的，他时不时低头看看孩子的脚，怕孩子踢被子冻着。
“大家都过来吃点热乎的！”罗明把两个沉甸甸的早餐袋放在长椅中间的空位上，帆布包蹭到长椅的金属扶手，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他解开袋口的绳子，热气“腾”地冒出来，裹着肉包的油香、油条的脆香和豆浆的甜香，瞬间漫满了小半个走廊，把残留的消毒水味都冲淡了不少。
许金平先站起身，动作有些慢，膝盖“咯吱”响了一声——他昨晚在长椅上靠了半宿，腰有些僵。他走过来拍了拍罗明的肩膀，手掌落在罗明的工装外套上，能感觉到里面垫着的棉絮。“明啊，辛苦你了，还特意绕路去买早餐。”他的声音里满是赞许，目光扫过袋子里冒热气的包子，“我刚才还跟建雄说，等天亮了让他去镇上买，没想到你都安排好了，比我们这些老的还细心。”
罗三英看着袋子里圆鼓鼓的包子，手指动了动，却没立刻伸手。她的目光还落在 IcU的玻璃门上，像是能透过那层模糊的玻璃看到里面的张立伟。罗明蹲下身，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菜包，包子皮还泛着热乎的白，韭菜鸡蛋馅的香气从褶皱里钻出来。他把包子递到罗三英手里，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到她：“姑妈，您吃口垫垫肚子。这是镇上‘便民早餐店’买的，韭菜鸡蛋馅，您以前回娘家时，总爱让我妈给您蒸这个。一会儿李主任来跟咱们说病情，您得有力气听，不然大哥醒了，看见您这样会心疼的。”
旁边的张四英也停下梳理头发的手，帮着劝：“大嫂，你就吃点吧。明儿是你娘家侄子，特意从武汉赶回来的，还能亏着你？这包子还热乎着呢，凉了就不好吃了。大哥在里面扛着，你要是垮了，石头和两个小的怎么办？他们还等着咱们照顾呢。”
罗三英捏着菜包，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掌心一点点往上爬，渗进冰凉的手指缝里。她低头看着包子上的褶皱，突然想起去年秋天的事——那天她跟张立伟去镇上赶集，两人坐在早餐店门口的小桌子旁，张立伟把自己碗里的肉包掰了一半给她，说“你爱吃素，这个肉的你也尝尝，馅儿挺香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包子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口擦了擦眼泪，终于咬了一小口——热乎的包子皮软乎乎的，韭菜的鲜和鸡蛋的香在嘴里散开，暖了冰凉的胃，也勾出了些往日的温软回忆。
罗明又从袋子里拿出两个肉包，油纸袋上还沾着点油星。他分别递给张建国和许金平，称呼分得清清楚楚，没半点含糊：“张二叔，您吃个肉包，刚炸的油条还热着，一会儿您也尝尝。姑父，您也吃，这包子馅儿挺足的。”
张建国接过包子，手指捏着油纸袋的边缘，怕烫着。他把烟又往口袋里塞了塞，确认烟盒盖扣紧了才敢张嘴咬包子。肉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赶紧用手背擦了擦，含糊着说：“嗯，味儿不错，比村里小卖部卖的馒头软和多了。”他看着罗明，眼里带着感激，“多亏你这娘家侄子赶来，不然三英一个人，哪扛得住这些事。昨晚她哭晕过去两次，都是我和四英掐着人中才醒的，要是你再晚来会儿，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金平咬着包子，点了点头，嘴里的热气呼出来，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气：“明啊，你这孩子就是周到。昨晚你说要带亲戚来医院，我还担心没地方歇，结果你连宾馆都安排好了，还开了三间房，说让老人孩子都能躺会儿。你考虑得这么细，我们这些老的都自愧不如。”
周建雄把放在地上的豆浆桶拎起来，桶身还带着点温热。他拧开盖子，热气“腾”地冒出来，带着黄豆的清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吸管，是早餐店老板送的，还没拆封。他拆开包装，拿出一根吸管插进一次性杯子里，先递到妻子罗芳手里，声音里带着夫妻间的体贴：“芳，你抱着孩子不方便，我帮你拿着杯子，你先喝口豆浆润润嗓子。昨晚你也没怎么喝水，别渴着了。”
罗芳接过杯子，稍微倾斜了点，让吸管对准嘴唇，小口喝着。豆浆的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有些发紧的嗓子。她抬头看了眼周建雄，眼里带着点笑意，小声说“谢谢”，怕吵醒怀里的孩子。
周建雄又拿出两个杯子，分别倒上豆浆，递给罗娟和许凯。他对着罗娟喊“三妹”，语气自然，像是喊了无数次：“三妹，你也喝点豆浆，热乎的。许凯，你也喝，一会儿说不定还要跑前跑后，得先垫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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