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硬皮日记从李国栋颤抖的手中滑落，“咚”的一声闷响砸在阁楼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溅起一片灰雾。
泛黄的纸页摊开着，上面癫狂的字迹像扭曲的毒虫钻进他的眼睛——
“要让他永远属于我”、“阿秀的东西我都要”……
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炸开，冻结了四肢百骸。
张淑芬，那个总是温婉沉默、带着茉莉香气的女人，她的内心竟是一片如此黑暗、粘稠的沼泽！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碾碎时，阁楼那扇积满灰尘的换气小窗外，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刺鼻的…焦糊味？
李国栋猛地从地上弹起，像一头被电流击中的困兽！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楼下死寂一片，只有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在狭小的阁楼里回荡。
但那缕焦糊的味道，却如同嗅到血腥的鬼魅，顽固地钻入他的鼻腔，并且…越来越清晰！
不再是错觉，它带着塑料烧熔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不好！”
脑中的警铃瞬间拉响到最高分贝，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再也顾不上那本揭示着地狱图景的日记，一把抓起旁边的手电筒，像疯了一样扑向阁楼那狭窄陡峭的入口。
手脚并用往下爬，腐朽的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在他脚下碎裂。
焦糊味如同实质的浓雾，越来越浓烈地包裹上来，呛得他喉咙发紧，眼睛刺痛。
他跌跌撞撞地冲下通往二楼的最后几级楼梯，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魂飞魄散！
浓烟！滚滚的、灰白色的浓烟，如同苏醒的恶魔，正从一楼厨房的方向汹涌地向上弥漫！
它们翻滚着，吞噬着走廊昏黄的壁灯光线，吞噬着空气，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灼热的速度蔓延开来！
视线在浓烟中迅速模糊、扭曲。更可怕的是，在厨房门口那片翻滚的灰白之后，橘红色的火光正在跳跃、闪烁，贪婪地舔舐着门框！
“着火了——！！”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终于冲破了李国栋被恐惧死死扼住的喉咙，他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声音在浓烟中显得嘶哑、绝望，如同濒死的野兽。
“李妍！小雨！快起来！着火了！！”
浓烟呛入肺腑，火辣辣地疼。
他猛地扯起睡衣下摆捂住口鼻，不顾一切地弯腰，像瞎子一样在浓烟中摸索着墙壁，凭着记忆冲向厨房的方向。
心脏在狂跳，血液在奔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
救人！救孩子！李妍！陈小雨！
——
“咳咳咳！爸！爸你在哪儿？！”
李妍惊恐的尖叫从她和小雨合住的小书房方向传来，声音里充满了被浓烟呛到的痛苦和极致的恐惧。
她被李国栋的嘶吼惊醒，一开门就被汹涌的浓烟扑了个满怀。
几乎同时，主卧的门也猛地被拉开。
林晓梅头发散乱，穿着睡裙冲出来，看到走廊里翻滚的浓烟和厨房门口的火光，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尖叫：
“啊——！妈！妈！”
她惊慌失措地就要往主卧里冲，似乎想叫醒或者“保护”张淑芬。
“别进去！危险！”
李国栋大吼，浓烟呛得他几乎说不出话。
他一把抓住擦身而过的林晓梅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痛呼一声。
“快！去叫醒爸！带他从阳台出去！我去厨房！”
他指的是住在另一间小卧室的他父亲。情况危急，他必须分秒必争。
“厨房？！你疯了！火在厨房！”
林晓梅尖叫着挣扎。
“煤气！煤气罐还在里面！”
李国栋眼睛赤红，几乎要将林晓梅的手臂捏断，
“不关阀会爆炸！所有人都会死！”
他猛地推开她，
“快去！”
说完，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被布料勉强过滤的、依旧辛辣刺鼻的空气，一头扎进了通往厨房的浓烟之中。
厨房门口的温度明显升高。
浓烟在这里几乎成了黑色，翻滚得更加狂暴。
橘红色的火焰在灶台区域跳跃，舔舐着抽油烟机和上方的橱柜，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火源似乎集中在燃气灶的位置。
刺鼻的塑料烧焦味混合着食物烧糊的恶臭，令人窒息。
李国栋的眼睛被熏得泪水直流，视线一片模糊。
他凭着记忆，匍匐着，尽量压低身体，向燃气灶的方向爬去。
灼热的气浪烤着他的皮肤，浓烟像无数细针扎进他的眼睛和喉咙。
他摸到了冰冷的橱柜门板，顺着边缘，终于摸到了燃气灶下方那个熟悉的金属阀门旋钮！
滚烫！
旋钮烫得他手指一缩，但他咬紧牙关，用睡衣袖子裹住手，死死抓住旋钮，用尽全身力气顺时针猛地一拧！
“咔哒！”
一声轻响，气源被切断。
灶台上原本喷吐的蓝色火苗瞬间消失，只剩下被引燃的油污和塑料还在燃烧，火势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危险。
“爸！李妍！小雨！你们怎么样！”
李国栋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嘶哑地大喊。
他摸索着想找水源，但浓烟中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这时，客厅方向传来“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
紧接着是李妍带着哭腔的呼喊：
“这边！快！从窗户跳！”
李国栋心中一紧，顾不上厨房还在燃烧的余火，手脚并用地从浓烟里爬了出来。
客厅的情况稍好，浓烟主要聚集在上层，靠近地面的地方还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只见客厅通往阳台的玻璃推拉门被砸碎了（大概是李妍用椅子砸的），冷风裹挟着新鲜空气涌入，稍微驱散了一些烟雾。
李妍正搀扶着他年迈的父亲，老人吓得浑身发抖，不住地咳嗽。
陈小雨抱着一个旧书包，脸色惨白如纸，站在阳台边缘，眼神空洞地望着屋内的火光和浓烟，身体微微发抖。
林晓梅则扶着张淑芬。张淑芬穿着整齐的睡衣（似乎并非刚从床上起来），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没有太多惊恐，反而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任由林晓梅搀扶着，脚步有些蹒跚地走向阳台的破口。
“快！都出去！到楼下空地！”
李国栋冲过去，帮着李妍一起搀扶父亲，快速通过破开的玻璃门，踩着一地碎玻璃渣，冲到了相对安全的阳台上。
冷风一吹，他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肺部火烧火燎地疼。
楼下已经传来邻居的惊呼和嘈杂声。
很快，远处传来了由远及近、撕破夜空的消防车警笛声，急促而尖锐，如同救命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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