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关于我部的性质。” 周明远语气转为郑重,“我们是中国人民的抗日武装,一切行动以驱逐日寇、保卫国土为最高准则。我们接受一切抗日力量的领导,与所有真心抗日的部队合作。物资兵员,来自民众支持、战场缴获,以及爱国侨胞的慷慨捐助。至于未来,只要日寇一日不退,我们便抗战一日不止。”
“最后,关于内部摩擦。” 周明远神情严肃,“抗战大局,重于泰山。我部一贯主张团结对外。对于破坏抗战、制造摩擦的行为,我们坚决反对。在我控制区内,民众安居乐业,积极支援前线,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诸位可以亲眼去看,去问。”
李慕华适时补充了一些具体战例和数字。陈嘉佑先生则以侨领身份,讲述了海外侨胞如何节衣缩食、捐款捐物,支援祖国抗战,特别是对敌后武装的敬佩与支持。
会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观察员和记者们的问题犀利而专业,周明远等人的回答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最后,双方商定了为期两日的考察行程,将参观后方医院、被服厂、民兵训练和个别村庄。
金华,第三战区某后勤仓库外。吴觉农带着参谋和两名保卫干部(其中一人是杨志华推荐的无线电技术员小王),会见了军统局派来的交接代表——一位姓沈的少校科长。
沈科长态度客气,但眼神精明:“吴特派员,一路辛苦。戴局长对贵部奋战前线,深感钦佩。区区物资,略表心意,还请笑纳。” 他一挥手,手下人抬上几个箱子。打开一看,确实是崭新的中正式步枪、黄澄澄的子弹、木柄手榴弹,以及一些磺胺药片、纱布等药品。最后两个箱子,则是用油布包裹的美制ScR-284电台,配件齐全,甚至还有备用电子管。
吴觉农仔细查看了物资清单,微笑拱手:“沈科长客气,戴局长厚爱,我部将士感念于心。这些物资,真是雪中送炭。特别是这电台,正是我部急需。” 他话锋一转,“不过,沈科长也知道,前线复杂,敌特猖獗。这电台是精密器材,操作需专业人手。我部技术人员粗陋,恐有损坏。不知可否提供技术图纸和密码本,以便我部学习使用,也好与上峰保持畅通联络?”
沈科长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吴特派员考虑周到。图纸和密码本,兄弟我都带来了。” 他递上一个密封的公文袋,“不过,这密码本需定期更换,届时还需联络。”
“那是自然。” 吴觉农接过,递给身后的技术员小王。小王当场打开,仔细检查电台,又翻阅密码本,片刻后对吴觉农微微点头,示意初步看无问题,但需进一步检测。
吴觉农心中了然,笑道:“多谢沈科长。我部在敌后奋战,信息闭塞,不知重庆方面对浙东战局,有何最新指示?日军此次登陆受挫,下一步动向如何?还望沈科长不吝赐教。”
沈科长压低声音:“上面估计,日军此次试探受挫,不会甘休。很可能增兵再犯,或从其他方向施加压力。顾长官的意思是,贵部若能再坚持一段时间,拖住敌人,战区便可调动兵力,予以反击。至于物资……只要贵部肯服从调遣,互通有无,今后还可商量。” 话里话外,透着拉拢和掌控的意味。
吴觉农打着哈哈:“服从抗战大局,是我部本分。只是敌后艰难,还望上峰体谅,多予支持。互通有无,自是应当。” 双方又寒暄片刻,交接完毕。吴觉农带队押运物资返回,一路上命令严密看管,特别是那两部电台,由技术员小王亲自携带看管,并叮嘱他回去后立即交给杨志华彻底“体检”。
仙霞岭根据地内,一场精心安排的“展示”正在上演。在周明远、李慕华等人陪同下,米勒博士等人参观了条件简陋但井然有序的野战医院,看到军医在有限条件下尽力救治伤员,中外记者拍了不少照片。在被服厂,看到妇女们热火朝天地为前线将士缝制军衣、纳鞋底。在民兵训练场,看到青壮年男女在操练基本战术动作,口号嘹亮。在村庄里,看到孩童在临时学堂读书,老人得到照顾,虽然清苦,但秩序井然,军民关系融洽。
史沫特莱悄悄对斯诺说:“埃德加,这里的气氛,和重庆那边报道的‘游而不击’、‘纪律涣散’完全不同。他们很有组织,士气也很高。”
斯诺点头,低声道:“看来,我们之前了解的并不全面。这是一支有信仰、有纪律的部队。那位周将军,很不简单。”
米勒博士则更关注医疗,他仔细查看了药品清单和伤员记录,虽然药品奇缺,但管理规范,对俘虏的日军伤兵也确实给予了基本救治,这让他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
然而,在参观队伍外围,徐锐安排的保卫人员,以及混在群众中的侦察员,正警惕地注视着一切。他们发现,那名国民政府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似乎对根据地的防御工事和部队调动路线格外感兴趣,几次试图脱离队伍“方便”或“拍照”,都被我方人员“热情”地陪同阻止了。而那两名外国记者,虽然提问尖锐,但并未逾越底线,更像是在寻求真相。
指挥部机要室旁的技术分析间里,杨志华和技术员小王正对那两部ScR-284电台进行彻底解剖。各种仪表、工具摊了一桌。
“杨工,您看这里,”小王指着电台发射部分的一个焊点,“这个焊点光泽和周围略有不同,像是后加上去的。还有这个电容,型号和原装的不太一样,容量偏大,可能会影响发射频率的稳定性,但也可能……是用来搭载额外信号源的。”
杨志华戴着放大镜仔细观察,又用万用表测量了几个关键节点,面色凝重:“不是可能,是肯定。这两部电台都被动过手脚。这里,”他指着一处隐蔽的缝隙,“有加装微型谐振线圈的痕迹,虽然被拆除了,但痕迹还在。还有,密码本的编码规律,虽然复杂,但其中几页的油墨在紫外灯下显示有微弱的荧光标记,这可能是用来触发隐藏发射装置的指令标记。”
徐锐站在一旁,脸色阴沉:“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按照他们的密码本使用,在某些特定时间发送特定内容,就可能激活隐藏的发射机,向外泄露我们的位置甚至通讯内容?”
“很可能。”杨志华点头,“而且这种改装很精巧,不是一般军统技术员能做到的,带有日式精密电器的风格。我怀疑,军统内部……或者经手电台的环节,被日本人渗透了。戴笠送来的,是裹着糖衣的炸弹。”
“好险!”徐锐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将情况报告总指挥和政委!电台封存,密码本作废!另外,通知吴特派员,提醒他注意安全,军统那个沈科长,可能也有问题。”
几乎同时,派去监视西南废弃炭窑区域的侦察小组回报:在炭窑附近的山林里,发现了一些新鲜的脚印和一处极其隐蔽的、用树枝伪装的观察点,里面有丢弃的烟头(日本品牌)和一小段被踩断的、带有特殊缠绕方式的细铁丝(疑似天线固定物)。虽然没抓到人,但证实了那里近期确实有可疑人员活动,且手法专业。
“夜枭”的巢穴,似乎越来越近了。
南京,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部。松井石根大将听取了“雷霆”部队受挫、补给遭袭的报告,又接到了“樱花”小组覆灭、“夜枭”暂时静默的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八嘎!支那军比预想的还要顽强和狡猾!”他烦躁地踱步,“‘影武者’计划启动了吗?”
参谋回答:“已启动。‘夜枭’报告,已确认目标指挥部大致区域,正等待最佳时机。另外,军统方面通过内线传来消息,他们提供的‘礼物’已被接收,但对方很谨慎,正在检测。”
松井冷哼一声:“支那人内部也是勾心斗角。告诉‘夜枭’,不必急于求成,等待支那军指挥部与‘国际观察团’接触时,或有可乘之机。同时,命令登陆部队,暂缓大规模进攻,但要加强侦察和小股袭扰,疲惫支那军。海军方面,加紧对沿海的封锁和侦察,寻找新的登陆点。还有,给上海特高课发报,启动‘竹’机关,在支那军后勤线上下点功夫。我要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夜幕降临,指挥部小会议室内,宋希濂、周明远听取了徐锐和杨志华的汇报。
“果然没安好心。”宋希濂听完电台的事,冷笑,“把炸弹当礼物送,戴雨农这笔账,我记下了。电台彻底封存,密码本拿去反推,看看能不能找出他们的联络规律。吴特派员那边,提醒他注意,那个沈科长,以后打交道要十二万分小心。”
周明远沉吟:“军统内部有日谍,或者被渗透,这倒不意外。但这更说明,重庆方面对我们也绝非善意。国际观察团这边,白天表现尚可,但那个红十字会工作人员,需重点留意。‘夜枭’的线索指向炭窑,下一步如何行动?”
徐锐道:“我和杨工商量了,既然发现了其活动痕迹,不宜打草惊蛇。我们打算,在炭窑附近布设更先进的震动传感器和红外触发装置,同时,在指挥部周边几个可能被其选为观察点或潜入路径的位置,故意露出一些‘破绽’,比如‘偶然’泄露指挥部核心人员明天的行程安排(假的),引蛇出洞。”
杨志华补充:“我们改进了测向设备,灵敏度更高。只要他再次发报,我们有七成把握在五分钟内定位到百米范围内。”
宋希濂点头:“可以。但要确保指挥部绝对安全,特别是国际观察团还在的这几天,绝不能出事。另外,通知马富贵、冯子材,日军可能会搞小动作,加强戒备。通知王民生,后勤运输线要加倍小心,提防破坏。”
就在这时,机要员匆匆送来一份刚刚截获并破译的密电,并非来自日军或军统,而是来自一个陌生的、信号微弱的电台,使用了联军与南方局约定的备用密码。电文内容让在座几人都是一惊:“‘老家’急电:据悉,日军‘竹’机关已启动,目标为贵部后勤线,特别是药品、粮秣运输队。成员伪装难辨,行动诡秘。另,国际观察团中,疑有日谍混入,身份待查,务必警惕。”
“老家”是中共中央南方局的代号。这份情报,价值极高,也极为惊人。
“日谍混进国际观察团?”周明远眉头紧锁,“会是谁?那个红十字会工作人员?还是记者中的一个?”
“都有可能。”宋希濂目光锐利,“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浑。告诉徐锐,对观察团所有人的监控,提到最高级别,但绝不能让他们察觉。李慕华,加强对所有陌生信号的监控。另外,给‘老家’回电,表示感谢,并询问更详细情况。”
“是!”
夜色渐深,仙霞岭根据地沉浸在短暂的宁静中。但指挥部内的核心人员都知道,这宁静之下,暗流更加汹涌。日军的“影武者”与“竹”机关,军统的“馈赠”,国际观察团中可能的“鬼”,以及那始终未曾露面的“夜枭”……多方势力如同无形的触手,从各个方向伸向这片不屈的土地。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夜幕下,悄然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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