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剑峰归来时，已是午后。
郝仁没有立刻去找叶辰——古剑冢三日后才开启，他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更重要的是，刚刚在飞回玉霞峰的路上，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且这念头一旦出现就挥之不去：
新领悟的尴尬法则和三个衍生能力，到底实战效果如何？
系统给出的数据只是理论推演，真正面对敌人时，尤其是面对那些修为高深、战斗经验丰富的对手，这些能力能发挥几成？会不会被对方轻易破解或免疫？
他需要测试。
但测试对象不能随便找。金丹期以下的弟子，一个眼神可能就道心崩溃了；同阶的元婴修士，贸然动手容易引发误会甚至结仇；宗门外的敌人……现在去找也来不及。
思来想去，郝仁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妩媚中带着狡黠的脸。
颜如玉。
自家师尊，元婴后期，实力深不可测，且对他知根知底。最关键的是，颜如玉性格里有着浓厚的“乐子人”属性，平日里没少用各种方式“调教”他这个徒弟。偶尔小小“回报”一下，只要不过分，她应该不会真生气……
吧？
郝仁站在玉霞峰主殿外的青石台阶上，摸了摸下巴，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就这么定了。
他整了整衣袍，将丹田中混沌元婴的气息完全收敛，连刚刚融入的尴尬法则波动也压到最低。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闭关结束、气息还有些不稳的普通元婴初期修士。
抬手轻叩殿门。
“进来。”颜如玉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慵懒中带着一丝倦意，像是刚午睡醒来。
郝仁推门而入。
主殿内光线柔和，颜如玉侧卧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身淡青色流云道袍松散地披着，腰间束带系得随意，露出小半截白皙的锁骨。她手中捧着一卷古籍，另一只手捏着白玉茶杯，正小口啜饮着灵茶。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她身上，给那妩媚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很美，很仙，很……适合当实验对象。
“仁儿出关了？”颜如玉抬眼看来，美目中闪过一丝讶异，“气息收敛得不错，看来这三日真有收获。”
“略有感悟，特来请师尊指点。”郝仁恭敬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弟子求教”表情。
颜如玉放下书卷，坐直身子，饶有兴致地打量他：“哦？说来听听。你之前在碧落世界弄出的动静可不小，连宗主都被惊动了。这次又悟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郝仁缓步走近，在距离软榻约一丈处停下——这个距离，既不会显得太近失礼，又刚好在他的“尴尬领域”有效范围内。
“弟子在碧落世界时，发现了一种……特殊的法则力量。”他一边说，一边暗中调动元婴之力。胸口那道粉色纹路开始微微发热，枝杈末端的小花无声绽放，“那种力量可以扰动现实，影响目标的‘存在协调性’。”
“存在协调性？”颜如玉挑眉，这个词汇对她来说有些新鲜，“具体效果呢？”
“比如……”郝仁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让目标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与周围环境极度不协调，从而产生短暂的行为失调。”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掐诀，没有念咒，甚至没有明显的灵力波动。他只是心念微动，识海中粉色薄膜轻轻一颤，一股无形的、淡粉色的法则波动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
波动范围控制得极其精准——半径刚好一丈，将颜如玉完全笼罩在内，却没有触及软榻旁的书架、窗边的盆栽、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这是郝仁闭关三日苦练的成果：领域微操。
颜如玉正要继续询问，突然，她感觉哪里不对劲。
首先是腰间。
那根束了上百年、早已与道袍融为一体的青玉束带，毫无征兆地……松了。
不是系扣滑脱，也不是带子断裂，而是束带本身“觉得”自己应该松一点，于是自然而然地放松了缠绕的力度。道袍前襟随着这个动作微微敞开，露出更多白皙的肌肤。
颜如玉下意识地伸手去拢，动作却在此刻出现了第二个不协调。
她手中那只白玉茶杯的杯盖，突然一滑。
不是她手抖，也不是杯子本身有问题，而是杯盖与杯口之间的“摩擦力”，在某个瞬间被微妙地“调整”了。杯盖沿着一个诡异的弧度滑落，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颜如玉元婴后期的反应速度何等之快，她另一只手瞬间探出，指尖灵力轻吐，稳稳托住了下坠的杯盖。
但就在她接住杯盖、松了口气的刹那，耳边响起了声音。
不是真实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幻听”。
那是一片嘈杂的、低语般的议论声：
“师尊今天道袍是不是没穿好？”
“好像有点邋遢……”
“束带都松了哎。”
“茶杯也拿不稳了？”
“师尊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声音纷乱，有男有女，音色熟悉——竟然全是玉霞峰弟子的声音！甚至能分辨出苏璇清冷的声线、几个真传弟子恭敬中带着担忧的语气、连杂役弟子窃窃私语的调调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最恐怖的是，这些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从颜如玉意识深处“冒”出来的，仿佛她真的在同时接收所有弟子的私下议论。
颜如玉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她保持着左手拢衣襟、右手托杯盖的姿势，整个人像一尊精美的玉雕，凝固在午后的阳光里。那张妩媚绝伦的脸上，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先是疑惑——发生了什么？
然后是错愕——束带怎么会松？杯盖怎么会滑？这些幻听是……
紧接着是恍然——她猛地抬头，美目如电，直射向站在一丈外、表情“无辜”的郝仁。
最后是……恼羞成怒。
不是真怒，而是一种被自家徒弟戏弄后的、混合着惊讶、好笑、以及“你小子胆儿肥了”的复杂情绪。那张白皙的脸颊上，罕见地浮起一抹极淡的红晕，不是害羞，是气的。
“郝、仁。”颜如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
郝仁立刻撤去领域，后退半步，脸上堆起“纯良”的笑容：“师尊明鉴，弟子只是演示一下新领悟的能力，绝无冒犯之意。”
“演示？”颜如玉缓缓放下杯盖，重新系好束带——这次系得特别紧，仿佛要把某个逆徒勒死在里面，“对着为师演示？还专门挑为师喝茶的时候？”
“因为师尊修为高深，心智坚定，是最佳的测试对象。”郝仁一本正经地解释，“若是找其他同门，万一控制不好力度，伤及道心就不好了。”
颜如玉气笑了。
她站起身，道袍无风自动，元婴后期的威压缓缓释放。殿内的空气开始凝固，光线都变得沉重起来。但郝仁能感觉到，这威压里没有真正的杀意，更多是一种“为师今天要教教你什么叫尊师重道”的气场。
“好，很好。”颜如玉一步步走近，高跟鞋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声都敲在郝仁心尖上，“让为师也‘测试测试’你，这三日闭关，除了这些旁门左道，正经修为长进了多少。”
她抬起右手，五指纤长如玉，指尖泛起淡青色的灵光。
玉霞峰秘传——《拈花指》。
郝仁头皮一麻。这指法他太熟了，当年没少被颜如玉用这招“指点”身法。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指，实则蕴含千变万化，封死所有退路，专治各种不服。
“师尊且慢！”他急中生智，“弟子还有重要发现！”
颜如玉指尖灵光未散，挑眉：“说。”
“弟子刚才施展的领域，名为‘尴尬领域’。”郝仁语速飞快，“领域内，目标的‘存在协调性’会被扰乱，从而出现各种非理性的行为失调。但弟子发现，这种扰乱效果，与目标的‘心智坚定程度’和‘对自身行为的认知清晰度’成反比。”
他顿了顿，观察颜如玉的表情：“简单说，越是自信、越是觉得自己所做一切都理所当然的人，受到的影响越小。反之，如果目标内心本就对自身行为存有疑虑，或者对环境适应有潜在不安，领域效果就会倍增。”
颜如玉眯起眼：“所以？”
“所以师尊刚才之所以中招，不是因为弟子手段高明，而是因为……”郝仁故意拖长音调，“师尊在喝茶放松时，本就处于‘不设防’状态。且师尊对自身形象一贯重视，当出现‘可能失仪’的苗头时，内心的警觉会放大领域的效果。”
空气安静了几息。
然后，颜如玉突然笑了。
不是气笑，是真的笑了。她收起指尖灵光，重新坐回软榻，甚至给自己倒了杯新茶：“继续说。你这套理论，倒是有几分意思。”
郝仁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他上前几步，在颜如玉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开始详细解释尴尬法则的原理、与混沌元婴的融合过程、以及三个衍生能力的具体效果。
颜如玉听得很认真。
当听到“社死记忆共鸣”可以引导目标回忆尴尬经历时，她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当听到“存在感遮蔽”能让低层次观测者下意识忽略时，她若有所思；当听到郝仁推测这条修行路可能以“群体关系”为根基时，她终于放下了茶杯。
“仁儿，”她缓缓开口，“你知道你走的这条路，意味着什么吗？”
郝仁摇头：“请师尊指点。”
“传统修仙，修的是‘超脱’。”颜如玉看向窗外，目光悠远，“超脱凡俗，超脱生死，超脱这方天地。所以需要斩断尘缘，了却因果，最终孤身一人，踏碎虚空。”
“但你这条路，修的却是‘融入’——不是融入凡俗，而是融入‘关系网’。你的力量来源于你与他人的互动，来源于你在群体中的位置变化，甚至来源于别人对你的看法。”
她转回头，目光落在郝仁脸上，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条路走到最后，你可能会成为……‘关系的化身’。你不再是一个孤立的个体，而是所有与你产生过联系的人、事、物的总和。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张覆盖诸天万界的‘关系网’。”
郝仁愣住了。
这个角度，他从未想过。
“那……是好是坏？”他迟疑着问。
“无所谓好坏。”颜如玉重新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漂浮的灵茶叶，“只是选择。传统仙道求的是‘独立’，你这条路求的是‘连接’。独立者超脱自在，却也可能孤独终老；连接者羁绊缠身，却也与万物共鸣。”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从对抗‘吞世之影’的角度看，你的路可能更有效。它们要抹除的是‘存在痕迹’，而你的力量根基恰恰在于‘痕迹的互动’。你在碧落世界能用尴尬之力唤醒居民，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让他们重新‘连接’到了自己的过去。”
郝仁陷入沉思。
颜如玉也不催他，慢慢品着茶，享受着午后难得的宁静。
许久，郝仁抬起头，眼中困惑散去：“弟子明白了。这条路或许艰难，或许前所未有，但既然选择了，就会走下去。”
“这才像话。”颜如玉满意点头，“不过……”
她突然放下茶杯，身体前倾，那张妩媚的脸凑到郝仁面前，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下次再敢拿为师做实验，尤其是在为师喝茶的时候——”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郝仁额头上。
“——为师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社会性死亡’。”
指尖微凉，但郝仁能感觉到，一丝极其精纯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入他体内，不是攻击，而是……温养。这缕灵力在他经脉中游走一圈，最后汇入丹田，被混沌元婴吸收。元婴表面的粉色小花微微摇曳，似乎很享受。
“多谢师尊。”郝仁真心实意地行礼。
“少来这套。”颜如玉坐回原位，挥挥手，“三天后就要进古剑冢了，回去好好准备。剑冢里那些老古董可不会像为师这么温柔。”
“弟子告退。”
郝仁退出主殿，关上门。站在殿外的青石台阶上，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虽然颜如玉最后放过了他，但那种元婴后期大修士的威压，还是让他心悸。而且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个“尴尬领域”，看似成功影响了颜如玉，实则……她可能根本没有全力抵抗。
如果她真的放开修为，以元婴后期的神魂强度和道心坚定度，自己的领域能起几成效果，还真不好说。
“还需要更多练习，更强力的社死素材，更精深的法则领悟……”郝仁喃喃自语，朝着自己的洞府走去。
而在主殿内，颜如玉重新躺回软榻，却没有再拿起书卷。
她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粉色光晕——是刚才郝仁领域渗透进来的一缕尴尬法则之力。
她尝试着用自身灵力去解析、模仿，却发现那缕力量的结构诡异无比。不是五行，不是阴阳，不是时空，而是一种……针对“关系”和“认知”的扭曲之力。
“情绪法则……关系修行……”颜如玉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仁儿，你这条路，或许会走得比所有人都远。但你要面对的，也可能比所有人都危险。”
她望向殿外，目光仿佛穿透层层云雾，看到了无尽虚空深处那些蠢蠢欲动的阴影。
“得快些成长啊。”
“时间，可能不多了。”
与此同时，玉霞峰山脚下。
一名杂役弟子正在清扫石阶，突然感觉手里扫帚一滑，莫名其妙扫到了自己的脚。他踉跄一下，差点摔倒，站稳后挠挠头，一脸困惑：“咦？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怎么走神了……”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上方数百丈的主殿方向，一缕极其微弱、连郝仁自己都未察觉的尴尬法则余波，刚刚随风飘散，影响了他一瞬。
这就是规则之力的恐怖之处。
即使只是雏形，即使只是无意识的散发，也已经开始悄然改变周围的世界。
而郝仁的修行，才刚刚开始。
第304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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