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文俊暴毙的血腥味尚未在江州城完全散去,陈友谅便以雷霆手段完成了权力的更迭。
徐寿辉的“禅让”诏书在刀剑环伺下“顺理成章”地出炉,天完政权的年号被迅速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国号——“汉”。
陈友谅于至正二十年(1360年)春,在群臣“拥戴”下,于江州祭天称帝,建国大汉,改元大义。
旋即,他并未留恋江州,而是迅速将都城迁往更具战略意义、控扼长江中游的武昌。
武昌,昔日孙权称帝之地,此刻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新修的宫殿虽不宏伟,却也雕梁画栋,气象一新。
陈友谅黄袍加身,端坐于崭新的龙椅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山呼朝拜。
张定边、张必先、康茂才、陈友仁等从龙功臣,皆获封高官显爵,意气风发。
朝会之上,陈友谅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如今天下板荡,元廷失鹿,群雄并起。我大汉新立,当锐意进取,以承天命!”
“江西,鱼米之乡,控扼东南,乃必争之地!”
“我们的首要目标,便是这鄱阳湖畔的洪都!拿下洪都,则江西门户洞开,进而可图全赣,与张士诚、韩山童、刘福通鼎足而立!”
众将纷纷附和。
东进江西,看似顺理成章:江西相对富庶,元廷守备力量在红巾军多年冲击下已显薄弱,且与张士诚、刘福通势力尚未直接接壤,扩张阻力较小。
更重要的是,夺取江西的钱粮人口,能极大增强大汉国力。
然而,在这片歌功颂德声中,立于武官班列末尾阴影处的一人,却微微垂着头。
宽大的朝服袖中,手指不经意地捻动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与不满。
正是宋青书。
他被封了个“暗卫指挥使”的虚衔,听起来权柄不小,实则游离于正规军政体系之外,专司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务。
散朝之后,宋青书并未回府,而是径直求见陈友谅。
新辟的书房内,陈友谅已换下朝服,穿着一身常服,正与张定边、康茂才低声商议着洪都攻略的细节。
见宋青书求见,陈友谅眼中精光一闪,挥手让张、康二人暂且退下。
“青书来了,坐。”陈友谅笑容和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可是为了东征之事?放心,你的功劳,朕铭记于心,待到洪都破城,自有厚赏。”
宋青书却没有坐,他站在书房中央,身形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声音却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尖细:
“陛下,东征江西,自是宏图伟略。只是……微臣记得,陛下曾应允,待稳定江州之后,便筹划西进,夺取明教林枫所据之关中。如今为何……”
陈友谅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青书啊,你的心情朕明白。林枫与你我,皆有旧怨,朕亦知你欲报此仇,扬眉吐气。只是……军国大事,需权衡利弊。”
他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指向荆襄与关中之间:
“你看,自武昌西进关中,路途遥远,中间隔着南阳、襄阳、洛阳等多处元廷重镇!”
“这一片,元廷布有重兵,阿鲁温、达鲁花赤、李思齐等部,总兵力不下十万!且城池坚固,关隘众多。”
“我大汉新立,兵马钱粮皆不宽裕,若此时贸然西进,陷入与元军主力的长期鏖战,岂非以卵击石?”
“反倒是江东、江西,元军势衰,群雄割据,正可趁虚而入,积攒实力。”
他拍了拍宋青书的肩膀,语气加重:“青书,朕知你武功大成,心气也高。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待朕拿下江西,钱粮丰足,兵强马壮,届时再掉头西向,一举扫平关中,岂不更好?”
“你放心,朕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忘!只是需要些时日,从长计议。至少,也需先打通荆襄,拿下襄阳这个钉子,才能谈西进之事。”
陈友谅说得合情合理,处处体现着“老成谋国”的考量。
他忌惮宋青书那鬼魅般的武功和阴毒手段,此刻自然不会撕破脸皮,反而要将其稳住。
宋青书静静地听着,白色面皮在烛光下看不出喜怒。
他知道陈友谅所言非虚,西进关中的确困难重重。
但对方言语中的敷衍与拖延,他也听得明白。
所谓的“从长计议”,所谓的“先取襄阳”,不过是托词。
陈友谅的野心在东南,在富庶的江东,而不是贫瘠且强敌环伺的西北。
自己助他夺权时的那句承诺,在现实利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失望在他心底滋生,混合着修炼《葵花宝典》后日益炽盛的阴戾之气,让他袖中的手指捏得微微发白。
但他没有发作,只是缓缓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翻涌的暗流。
“陛下深谋远虑,是微臣急躁了。”
宋青书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尖细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谦恭,“既如此,微臣便静候陛下佳音。”
“只是近日修炼略有所感,需寻一僻静之处闭关精进,也想顺道去江陵旧地看看,处理些私务。恳请陛下准假。”
陈友谅闻言,心中先是一松,巴不得这个危险人物暂时离开权力中心,以免在自己全力东征时在后方弄出什么幺蛾子。
但他面上却露出关切之色:“哦?青书要闭关修炼?这是好事!江陵……倒也清静。准了!需要什么丹药、物资,尽管开口!”
“朕再赐你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美人十名,以供驱使。另,赐你暗卫指挥使令牌,在江陵期间,可便宜行事,调动当地暗桩。”
他大手一挥,显得极为慷慨。
金银美人,既是赏赐,也是安抚和监视。
便宜行事的权力,看似信任,实则是将宋青书暂时“礼送”出核心圈,并给他划了个活动范围。
“谢陛下隆恩!”
宋青书躬身谢恩,姿态无可挑剔。
退出书房,行走在新建的宫殿回廊中,夜风微凉。
宋青书抚摸着怀中那冰凉的暗卫指挥使令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陈友谅的敷衍、拖延、以及那看似丰厚实则充满算计的赏赐,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关中……林枫……你们等着。”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回廊中幽幽回荡,“既然你不愿西进,那我……便自己来!”
他没有直接出宫,而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悄然来到了皇宫另一侧,陈友谅几名心腹重臣时常密议的小偏殿外。
殿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争论声。
只听陈友仁那粗豪的声音带着杀气:“陛下!宋青书此人,武功邪门,心性难测,今天能为了权势帮我们杀了倪文俊,明天谁能保证他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掉转头来对付我们?此獠不除,终是心腹大患!不如趁其去江陵,途中……”
“不可!”这是康茂才沉稳的声音,“友仁兄稍安勿躁。宋青书武功诡异,行踪莫测,此刻杀他,难保万全。”
“若一击不中,反成死仇。况且,他毕竟于陛下有大功,若鸟尽弓藏,恐寒了其他投效之士的心。”
“眼下东征在即,正当用人之际,不宜节外生枝。陛下厚赐于他,令其远赴江陵,已是上策。且观其后效吧。”
张定边也闷声道:“茂才所言有理。宋青书虽危险,但眼下还有用。他精于暗杀刺探,或许东征之时,还有些用处。”
“陛下对其明升暗调,远离中枢,已是防备。待我大汉根基稳固,再图之未晚。”
殿内沉默了片刻,响起陈友谅低沉的声音:“茂才、定边之言,老成持重。宋青书……暂且留之。”
“但他身边,需得安排妥帖之人‘照应’。此事,定边你去办,务必隐秘。”
“臣,领旨。”
殿外的阴影中,宋青书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森然杀意。
他无声地退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翌日,宋青书便带着陈友谅赏赐的金银、美人和一队明为护送、实为监视的侍卫,还有鹤笔翁、冰魄等一众亲信,离开了武昌,乘船逆江而上,前往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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