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瘦猴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就驱使着他做出最直接的反应。
跑！
他心中大骇，猛地直起身子，拔腿就想往山下那条唯一的通路狂奔！
然而，迟了。
“咻——！”
一道刺目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红色尾焰，骤然升空！
凄厉的尖啸声撕裂了夜幕！
整个北坡，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瘦猴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当他放下手臂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前方下山的主路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
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在信号弹惨白的光芒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全都对准了他。
民兵连长贾二宝，提着一支五六式冲锋枪，从黑暗中现身，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身后，是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装民兵，彻底堵死了瘦猴的去路。
瘦猴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惊慌失措，转身想往另一侧的密林逃窜。
那里地势复杂，只要钻进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当他转过身的刹那，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密林的边缘，另一队人影早已严阵以待。
为首的，正是武装科长陈义。
陈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和他身后的人，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铁壁，断绝了他所有的生机。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天罗地网般的陷阱！
瘦猴的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民兵的队伍向两侧分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队伍后面，缓缓走出。
周建军。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之前在场长办公室里的“惊慌”与“颓丧”。
也没有大功告成的狂喜。
只有冰冷刺骨的嘲弄。
他一步。
又一步。
不紧不慢地逼近。
每一步，都让他感觉呼吸困难。
瘦猴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看着那个走来的男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
周建军在他面前三步外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贾二宝嘿嘿冷笑着上前，弯下腰，从瘦猴脚边的草丛里，捡起了那个他未来得及丢下的空药瓶。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瓶子，在瘦猴眼前晃了晃。
“找什么呢？”
贾二宝的语气里满是戏谑。
“是不是在找这个？”
瘦猴看着那个在眼前晃动的药瓶，看着那张熟悉的标签，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人赃并获！
他完了。
彻底完了。
“噗通”一声。
瘦猴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一股骚臭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迅速蔓延开来。
他被吓尿了。
场部，一号仓库。
这间堆满杂物的库房，被临时用作了审讯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霉味混合的冰冷气息。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从房梁上垂下，光线微弱，将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瘦猴被死死地绑在一张铁椅子上，单薄的身子抖个不停。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干部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皮包骨头的后背上。
武装科长陈义和民兵连长贾二宝站在他面前，脸色铁青。
屋里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说！”
贾二宝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搪瓷缸子被震得跳了起来。
“谁指使你干的？！”
瘦猴被这声暴喝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
“冤枉啊！两位领导！我比窦娥还冤啊！”
他扯着嗓子哭嚎起来，声音凄厉。
“我就是个管仓库的，我能干啥啊！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你们可要明察啊！”
陈义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家伙嘴硬得很，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一个字有用的信息都不肯吐。
常规的审讯，似乎对他不起作用。
就在这时。
“吱呀——”
仓库的铁门被推开。
一股寒风卷了进来，让屋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周建军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搪瓷茶缸，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他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煞气，早已收敛得干干净净。
此刻的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陈义和贾二宝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到了一旁，把主场让给了他。
周建军拉过一条板凳，在瘦猴面前坐下。
他没有看瘦猴，只是低头，轻轻吹着茶缸里漂浮的茶叶末。
热气氤氲，模糊了他那张英俊却又让人看不透的脸。
他不问投毒的事。
也不问栽赃的事。
“家里，都还好吧？”
周建军开口了，声音很轻，很温和。
瘦猴愣住了。
他准备好了一肚子的哭喊和辩解，却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
“你爹的哮喘，一到冬天是不是就犯得厉害？”
周建军抿了口热茶，继续问道。
“还有你娘那双腿，风湿关节炎，一到阴雨天就疼得下不了床吧？”
这两句话，瞬间捅进了瘦猴的心窝。
他脸上的哭嚎僵住了，取而代之是惊恐。
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妹妹，在公社中学上学，成绩不错，听说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还有你那个刚满六岁的弟弟，长得虎头虎脑的，很可爱。”
周建军的每一句话，都说得云淡风轻。
但落在瘦猴的耳朵里，却比刚才贾二宝的暴喝还要让他恐惧！
这个男人，把他家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你是个孝顺儿子，也是个好哥哥。”
周建军放下茶缸，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那双眼睛很平静，却深不见底。
“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你才想多挣点钱，我理解。”
瘦猴的心里，猛地升起一丝希望。
他以为周建军要给他台阶下。
然而，下一秒。
周建军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
“但是。”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冰冷刺骨。
“蓄意破坏生产，栽赃嫁祸，是重罪。”
“一旦定性为敌我矛盾，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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