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程光阳对自己的态度，虽有不少怨气，却并未拒人于千里之外。
汪汝谦总算放下心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道：
“复甫贤弟，恭喜你又升官了，听说你这回升到詹事府少詹事了，哎呀，真是了不起啊，再过两年，岂不是要做到六部侍郎了？”
程光阳不想跟汪汝谦说这些客套的废话，开门见山道：
“汪兄，你若有什么话，不妨明说。”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愚兄此次，主要是专程来向复甫贤弟致歉的。”
汪汝谦说到这里，脸色颇为惭愧，低声道：“上次那件事，是我和钱牧斋做得不对，我们对不起贤弟的一番信任，如今不只是我，牧斋心里也是追悔莫及啊。”
“好了，都已经过去了。”
程光阳摆手道：“汪兄，只要你和钱兄能弃暗投明，把你们在南直隶兴办的社团，重新改回我兴明社的名号，上次那件事，我可以全都当作没有发生过。”
“啧，这个嘛……”
听到程光阳这么说，汪汝谦愣了愣，咋舌道：
“愚兄倒是很想答应贤弟，不过此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恐怕我还得回去与牧斋商议商议，再做决定。”
虽说汪汝谦、钱谦益二人，看到程光阳得势后，想要重新和他缓和关系，但这并不代表两人就准备和东林党那边一刀两断了。
毕竟现在的东林党，至少从表面上看，依然是非常强势的。朝廷也好，地方也罢，到处都是他们的党羽。
更何况东林党人还曾答应过钱谦益，会尽快想办法将他起复到翰林院任职。
“不必多说，我知道汪兄的意思了。”
程光阳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汪汝谦和钱谦益的打算，叹了口气道：
“汪兄，我与你，还有牧斋兄，以后咱们三个还能做朋友。只是你们一天不和东林党断绝关系，我们兴明社就不可能与你们和解，我言尽于此，希望你们好好考虑。”
“是，是……”
汪汝谦闻言，满脸赔笑道：“贤弟放心，关于此事，等这次回了苏州，我会好好和牧斋商议的。”
程光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厅堂下方，眼看平日里呼风唤雨的汪大官人，在程光阳面前如此低声下气，随对方同来的一众南都名妓，顿时纷纷用一种羡慕的眼光，望着王修微道：
“修微，你真是好福气，竟然和程郎君好上了，你看看，穿金戴银，住这么好的宅子。”
“可不是嘛，程郎君如此年轻俊俏，咱们姐妹里，像修微这么命好的，只怕找不出第二个了。”
众人之中，对王修微最羡慕的，莫过于张宛仙和柳素素。两人当初也曾属意程光阳，可惜后来却让王修微抢了先。
“各位姐妹不要折煞我了，我如今不过是个外房，连侧室都不算呢。”
听到众姐妹各种奉承自己，王修微心中其实受用无比，口中却故意叹息道。
众女子闻言，笑着道：
“外室就外室，只要程郎君疼你宠你，做外室有什么不好，省得受大房的欺负。”
“是啊，若是你能给程郎君生个一儿半女，以后日子就更好过了。”
王修微听了这话，脸色绯红道：“我倒是想给程郎生，可他总觉得我年纪太小，怕我伤了身子。”
王修微如今才刚满十八岁。
“不小了，乡下很多女人，有你这个岁数，孩子都生了几个了。”
“就是，也就咱们姐妹命苦，不像你还有机会从良，我要是你啊，非天天缠着程郎君生孩子不可。”
听着众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王修微微微颔首，心中拿定了主意。
…
天启元年正月上旬。
大明朝堂之上，风云突变。
为了打击政敌楚党，以杨涟、冯三元为首的一众言官，突然上疏，弹劾属于楚党成员的辽东经略熊廷弼。
东林党人认为熊廷弼守辽两年，略无寸功，希望皇帝罢免对方辽东经略之职，改派河南按察司右参政袁应泰继任。
程光阳虽说和东林党有仇，但是出狱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极力安抚社员情绪，原本是不想公开和东林党人翻脸的。
然而东林党人这次提议撤换熊廷弼，改派自己人前往辽东这件事，实在是太过祸国殃民了。
倘若真让他们这么做，必定会给辽东局势，带去极其恶劣的影响。
“这帮小人！熊廷弼干得好好的，为何要让对方走！不行，熊廷弼不能离开辽东！”
闻知此事，程光阳大惊，迫不得已之下，立刻将兴明社的三十几名骨干社员纠集起来，连上了五十几道奏疏。
内容只有一点，那就是反对罢免熊廷弼。
为了保住熊廷弼，程光阳还准备联络内阁首辅方从哲，让对方也来帮自己的忙。
却不料此时的方从哲，已然自身难保。
因为东林党人这回，不止是弹劾熊廷弼一个人，也在集中火力弹劾方从哲，说方从哲担任首辅之时，王师于辽东败绩，皆是他执政无方，又说泰昌帝之所以暴毙，也是他失职所致。
方从哲闻讯，气得不轻，一连好几日，连到文渊阁值守也不去，天天窝在家中上疏，请求天启帝让自己致仕归乡。
没了方从哲做外援，仅凭程光阳、周延儒等人，想上疏为熊廷弼辩驳，自然极为困难——毕竟他们这帮人，除了程光阳，普遍官职低微。
再说熊廷弼此人，由于脾气太过耿直，平日里不知得罪了多少同僚。如今对方被言官弹劾，内阁和吏部的大部分官员，不管是不是东林党人，竟然全都赞成让他离职。
“朝中的文武大臣，都劝朕罢免熊廷弼，说他在辽东两年，建奴仍未剿灭，实在有负皇恩，朕也是这么想的。可程先生却劝朕不要撤换熊廷弼，两位大伴，你们怎么看呢？”
乾清宫内，读完程光阳等给自己上的奏疏，天启帝心中犹豫不决，转头向一旁的司礼监秉笔王安、御马监提督魏进忠询问道。
王安向来与东林党交好，自然支持撤换熊廷弼，当即出言道：
“万岁，老奴以为群臣所言有理，那熊大炮上任辽东那么久，什么功劳也没有，早就该撤换了。”
熊大炮是大臣们给熊廷弼取的外号。
魏进忠对于是否撤换熊廷弼，原本是无所谓的，但是方才听小皇帝的意思，似乎也倾向于撤掉熊廷弼，于是立刻附和王安道：
“奴婢也觉得，那熊大炮有名无实，确实不宜再留任，还是换了更好。”
“嗯，既然如此，那朕就下一道制书，罢了熊廷弼的官职，改换袁应泰为辽东经略。”
天启帝虽说对程光阳非常恩宠，但毕竟这么多大臣，全都要求撤换熊廷弼，最终小皇帝还是决定，下旨免去熊廷弼的职务。
消息传到宫外，程光阳心中又气又急。
完了，完了，熊廷弼这一走，接下来辽阳和沈阳，多半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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