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的老槐树下,王贵的坟茔连块像样的石碑都没有,只有老仆插在坟头的一根木牌,写着“故宋武翼大夫王贵之墓”。几场冬雨过后,木牌泛白,坟上已长出稀疏的野草,偶尔有路过的乡邻瞥一眼,也只当是个寻常亡人——没人知道这坟里埋的是当年岳家军的副统制,更没人知晓他曾在颍昌之战中血战金兀术,也没人清楚他临终前为岳飞流了多少悔恨的泪。他既没得到秦桧党羽的半分信任,也失了旧部的拥戴,魂归故土却落得这般冷清,连野狗都懒得在坟前流连,唯有那株老槐树,在寒风中抖着枯枝,似在为他鸣不平。
王贵坟头的野草刚冒芽,临安秦府就炸了锅。秦桧晨起更衣时,忽觉胸口发痒,伸手一摸,竟摸到一块滚烫的红肿,掀开衣襟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胸口正中央长了个恶疮,足有半个手掌大小,红得像燃着的炭,边缘泛着青紫,轻轻一碰就疼得钻心。起初他只当是热毒攻心,让管家取了些清凉药膏外敷,可过了三日,恶疮不仅没消,反而肿得更高,偶尔还会渗出血水,疼得他夜里辗转难眠。
王氏急得团团转,连忙传召宫里的太医。为首的李太医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查看恶疮,脸色越来越沉,把完脉后,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到底是什么病?”秦桧忍着疼,声音里带着威压。李太医磕了个头,颤声道:“相爷这疮……非同寻常,既非热毒,也非痈疽,脉象紊乱,臣……臣实在无从下手。”
王氏勃然大怒:“一群饭桶!朝廷养着你们,连个疮都治不好?”李太医不敢辩驳,只能匆匆开了一副清热解毒的药方,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秦熺又从江湖上请来了几位有名的郎中,有擅长治疮疡的游方医者,有隐居深山的老药农,甚至还请了当年为岳飞治过箭伤的民间大夫。可这些人要么看了恶疮后摇头叹息,要么开了药敷上后毫无效果,有个郎中大胆直言:“相爷这疮,是积郁成毒,攻心所致,寻常药物难治,需得解开心结,方能治本。”
秦桧听了,当即拍床大怒,骂道:“妖言惑众!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吓得其余郎中再也不敢多言,纷纷借口脱身。
几日后,秦桧因疮痛告假,连续三日不上朝。消息传到皇城,赵构正对着一幅《中兴瑞应图》发呆,听闻后,放下画卷,沉吟片刻道:“摆驾秦府,朕要亲自探望。”
身边的太监有些诧异:“陛下,秦相爷不过是生疮,何须您亲自探望?”
赵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秦相是国之重臣,他若有失,和议恐生变数。”话虽如此,他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这些年秦桧独揽大权,他早已心生忌惮,此次探望,既是安抚,也是试探。
秦府上下听闻圣驾亲临,连忙扫榻相迎。秦桧穿着宽松的素色袍子,被下人搀扶着出来接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病容,行礼时还故意龇牙咧嘴,似是牵动了疮痛。“陛下亲临,臣惶恐不安。”他声音虚弱,却条理清晰,丝毫不见昏沉。
赵构扶起他,目光落在他宽松的衣襟上,关切道:“秦卿,听闻你疮痛难忍,朕特意让太医院熬了凝神止痛的汤药,带来给你。”
两人走进书房,屏退左右。赵构看着案上堆积的奏折,笑道:“秦卿病着,还不忘处理政务,真是为国操劳。”
秦桧咳嗽两声,苦笑道:“臣身为宰相,岂能因小疮耽误国事?只是这疮痛偶尔发作,实在难忍。”他掀起衣襟一角,让赵构看那恶疮,红肿的疮口在素色衣料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赵构皱了皱眉,移开目光:“秦卿且安心养病,朝政之事,可暂交与秦熺和王次翁处理。”
两人闲聊了半刻,多是些家常话,十分默契的都绝口不提朝政。赵构见秦桧虽面带病容,却思维敏捷,言谈间条理清晰,甚至还隐晦地提及“近日有旧部上书,欲为岳飞翻案,臣已压下”,心中暗惊——这老贼病成这样,竟还牢牢掌控着朝堂动向。他不再多留,送上带来的汤药和补品,便起身告辞:“秦卿好生休养,朕改日再来看你。”
送走赵构后,秦桧立刻收起病容,让下人扶着回到内室,掀开衣襟查看恶疮,咬牙道:“赵构这是来看朕死了没有!”
王氏端来一碗药,担忧道:“老爷,陛下亲自探望,是不是对你起了疑心?”
秦桧冷笑一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苦涩,却压不住他心头的戾气:“他疑心又如何?和议要靠我,百官要靠我,他离不开我的!”这时,他摸了摸胸口的恶疮,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疮痛日夜折磨,他虽强撑着,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
夜深人静时,秦桧独自坐在书房,案上摆着王贵的死讯和那封截获的、王之奇写给杨炜的信。他看着“岳飞冤死”四个字,胸口的恶疮突然剧烈疼痛起来,疼得他伏在案上,冷汗浸湿了衣衫。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岳飞、牛皋、赵鼎、韩世忠等人站在他面前,个个面带血污,怒目而视。“秦桧老贼,拿命来!”一声怒喝在他耳边响起,秦桧猛地惊醒,才发现是南柯一梦,可胸口的恶疮,却疼得比梦里更甚。他意识到,这积郁的毒,或许真的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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