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冰冷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她,将她即将坠地的身子揽入一个熟悉的、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怀抱。
“苏晚棠!”
顾昭珩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罕见的紧绷,他打横将她抱起,几步便跨回了偏院卧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软榻上。
他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滚烫,再看她紧闭的双眼下那一片浓重的青黑,心头一沉。
连番的变故与心神消耗,早已让她到了极限。
他刚要起身去叫人备水,手指却被一只微凉的小手轻轻抓住。
苏晚棠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虽带着浓浓的疲惫,却清明得惊人。
“我没事,”她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只是脱力了。别叫人,特别是侯府的人。”
顾昭珩俯下身,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你想做什么?”
“将计就计。”苏晚棠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我‘受惊过度,邪祟入体,卧病不起’,这个理由,不好吗?”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那片废墟,“那个老夫子,心里有鬼。鬼,最怕的,就是另一只鬼来索命。”
顾昭珩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替她掖好被角,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我让人去‘请’他。你只需躺着。”
“不,”苏晚棠摇了摇头,“不是请,是传话。就说我不行了,侯府嫡女在书院出了事,总得知会一声藏书阁的管事人。他不得不来。”
她要的,是对方主动踏入陷阱的压迫感。
半个时辰后,藏书阁执事张老夫子被“请”到了偏院。
他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安神香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只见苏晚棠面无血色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呓语,整个人像是被魇住了,瑟瑟发抖。
“苏小姐这是……”张老夫子故作关切地询问,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角落里那只同样昏睡不醒、身上还包扎着带血布条的土狗。
“王爷说,小姐许是昨夜在地道里受了惊吓,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侍立一旁的侍卫冷冷地回答。
张老夫子心头一跳,勉强镇定下来,走上前去,按着流程客套道:“老朽略通医理,不知可否为苏小姐诊一诊脉?”
这正中苏晚棠下怀。
就在张老夫子枯瘦的手指搭上她腕脉的瞬间,苏晚棠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睛豁然睁开,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空洞而诡异。
“水……好冷的水……”她用一种不属于自己的、飘忽的童音喃喃道,“我看见了……井底……井底爬出来一个穿着学服的孩子……”
张老夫子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没能稳住。
苏晚棠仿佛毫无所觉,继续用那孩童的语调说道:“他说……他好恨……他说他知道三十年前,是谁烧了药库……是谁把他推进了井里……”
“啪嗒!”
张老夫子身侧茶几上的一个青瓷茶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他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晚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猛地坐起身,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声音也恢复了自己的清亮,却带着逼人的寒气:“他还说,有个夫子,每晚都偷偷往那口井里倒朱砂水,以为能镇住他的怨气!那个人,是不是你?!”
最后一句,如同一记重锤,彻底击溃了张老夫子的心理防线。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压抑了三十年的恐惧与罪孽,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三十年前那场大火……是我……是我去药库查阅古籍,失手打翻了烛台……”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可我后来回去查看,才发现根本不是寻常火灾!火是从药材堆内部烧起来的,火苗是绿色的,怎么泼水都浇不灭——那是有人用‘阴燃符’点燃了药材里掺杂的尸粉!”
顾昭珩眸光一凝,尸粉,阴燃符,果然是赵王那些邪道的手段。
“我当时吓坏了,不敢声张。”张老夫子全身抖得像筛糠,“那天晚上,我躲在暗处,亲眼看见三个黑袍人抬着一口沉重的青铜棺,进了药库下的地底……我不敢跟上去,只捡到了这个……”
他哆哆嗦嗦地从最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小块被摩挲得边角发黄的半页残纸,双手奉上。
“这是他们掉落的地图一角……上面……上面标着书院里的九口井位……”
苏晚棠一把夺过残图。
那是一张质地奇特的皮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着几个古怪的符号,旁边用小字标注着“文心”、“文怨”、“文哑”……九个方位,皆以“文”字为首,呈北斗倒悬之势,而所有指向的中心,赫然是书院的“文枢堂”!
她立刻从怀中取出那张从黑袍人身上搜到的羊皮地图,两相比较,方位完全吻合!
“九灯连环,以井为基,以人为祭……”苏晚棠心神剧震,立刻从枕下摸出三枚铜钱,合于掌心,口中默念法诀,猛地往桌上一撒!
第一卦,火泽睽。
第二卦,火山旅。
第三卦,离为火!
三卦皆是离火之象,卦卦指向焚心之厄!
“我明白了!”苏晚棠抬起头,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彩,“第一盏‘怨魂灯’以陈小七的怨气为引,那第二盏灯,就是‘焚心灯’!它需要至阳至盛的‘声能’来供养!整个书院,‘声能’最盛的地方,就是讲经堂!”
她指向地图上“文枢堂”旁边的建筑:“第二盏灯,就在讲经-堂的房梁之上!那里每日辰时开讲,百人齐诵经文,正是‘声能’最鼎盛的时刻!”
顾昭珩眼神一寒,沉声道:“若每一盏灯都需要特定的‘源’来供养,那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正在讲经堂上课的所有学生。”
是夜,子时。
万籁俱寂,讲经堂内一片漆黑。
两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
顾昭珩足尖一点,身形如羽,悄无声息地落在离地数丈高的主梁之上。
他拂开积年的尘土,指尖在横木上缓缓扫过,动作忽然一顿。
他从怀中抽出一根银丝,轻轻一挑,一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隐蔽铜丝被勾了出来。
铜丝的末端,竟系着一枚拇指大小的微型青铜铃铛,表面刻满了肉眼难辨的细密符文。
梁下的苏晚棠仰头凝视,就在看清那铃铛的瞬间,她额间的护魂纹骤然一震,一股刺骨的寒意直冲天灵盖。
在那铃铛的内部,她“看”到了!
那里竟死死嵌着一小片早已干枯萎缩的人类舌头!
苏晚棠只觉得一阵恶寒,浑身寒毛倒竖:“他们在收集‘诵读之声’……用这‘镇声铃’,把学生们日复一日诵读时散逸出的‘声魂’,一丝一丝地抽走,用来炼那第二盏灯!”
顾昭珩眼中杀机毕现,不再有丝毫犹豫,并指如刀,对着那根铜丝悍然斩下!
“叮——”
铜丝应声而断。
就在铃铛坠落的刹那,整座讲经堂的温度骤然下降到冰点!
一阵阴风凭空刮起,风中,竟传来无数孩童齐声背书的幻音,那声音稚嫩,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因为他们念的字句,竟是完全颠倒的!
“……过之父,教不养……恶本性,初之人……”
颠倒的经文,如同索命的梵唱,在空旷的讲堂内回荡。
梁上那片最浓重的阴影猛地扭曲、蠕动,化作一张无声的巨口虚影,一口便将那枚掉落的铃铛残骸吞噬殆尽!
“当——”
就在此时,远处书院的钟楼,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声沉闷悠长的钟鸣。
不是报时的钟声,而是丧钟!
九响之前的,第一响。
苏晚棠握紧了袖中的那枚冰冷的铜钥,那是卦门的信物,此刻却像一块寒铁。
“第一位祭品……已经被献祭了。”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我们得抢在下一声钟响之前,找到他……”
那阵阵倒诵的经文幻音渐渐消散在风中,但一种新的、更具体的气味却滞留在了空气里。
那是一种混杂着焦糊甜腻与陈旧血腥的诡异味道,仿佛有人将一大锅糖熬糊了,又在里面泼进了一盆早已凝固的牲畜之血。
苏晚棠的鼻子轻轻翕动,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这种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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