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漫过膝盖，陈岸站在原地没动。雨打在脸上，凉意刺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将它浸入水中，身体忽然一震。
那种感觉很奇特，并非声音，却异常清晰。
他知道，刚才听见的不是幻觉。
三个小时前，他在观测站顶层查看数据。国际考察队留下的仪器仍在运行，屏幕不断闪烁。密密麻麻的波形图中，他盯了很久，终于发现一段重复出现的震动——七次短促的脉冲，间隔完全一致。
这个频率他记得。
周大海喝醉时曾提起过，老渔民称之为“鲸语祷文”。每次出海前，他们都会对着海面默念一遍，说是祈求平安，其实更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正准备调取更多记录比对，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多年未闻的声音：
【今夜暴雨滩头签到成功，获得‘深海生物语言解析’技能】
陈岸怔住了。
三年了，系统第一次开口。
他没有犹豫，抓起墙角的旧胶衣便往外走。外面雨势猛烈，狂风卷着浪涛扑向岸边。这种天气没人会来，但他清楚，越是这样的时刻，越不能错过。
他走向远处的一片礁石坑。这里平日涨潮时会被淹没，像个浅水池。他蹲下身，将手伸进水中。
一瞬间，脑海中多了些什么。
说不清是知识，也不是记忆，仿佛耳朵忽然能听懂另一种声音。他能感知水流的细微变化，分辨出靠近的鱼群种类，甚至察觉到海底有东西在移动。
不是靠眼睛，也不是靠推测。
就是知道了。
他站起身，沿着浅水向东走去。那边靠近暗流区，船只通常不敢进入。刚走几步，他便停下了。
前方海面有异样。
不是风，也不是浪。
是撞击声，一下接一下，极有规律。他眯眼望去，雨幕中有个黑影反复撞向同一个位置。雷达上空无一物，但他知道——那里有一艘沉船，锚链卡住了。
他慢慢靠近。
距离那片水域还有二十米时，他停下脚步。海水浑浊，看不清水底。但他感受到了情绪，从海上传来的愤怒、压抑与恨意。
他闭上眼，试着释放意识。起初什么都抓不住，如同捞取水中的倒影。几秒后，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
是虎鲸。
三头成年虎鲸正在撞击铁壳船的锚链。它们动作整齐划一，每次都击打同一处，既非嬉戏，也非误触。
它们在破坏。
目标明确。
陈岸屏住呼吸，又向前走了几步。海水已没至大腿。他不敢再近，生怕惊扰它们。就在他准备后退时，一头虎鲸浮出水面。
是领头的那只。
它换气的时间比平常略长，眼睛朝岸边望来。
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陈岸脑中猛然闪过几个画面：
海上燃起大火，油污漂浮；
一名女子跪在甲板上哭泣，手中抱着半截断裂的尾鳍；
鲜血顺着船舷流入海中，染红了一大片海域。
紧接着，一段信息直接涌入他的脑海：
“困着……同类……放出来……”
陈岸几乎站立不稳。
这不是语言，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念头的传递。他听懂了，就像听懂了一句最普通的话。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知道虎鲸对外界极为警觉，稍有异常便会逃离。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缓缓举起双手，掌心朝外，然后像安抚受惊的小兽一般，慢慢蹲下身子。
他在心中默念两个词：和平、帮助。
虎鲸静止不动。
几秒后，它轻轻鸣叫一声。声音微弱，几乎被雨声掩盖，但陈岸听得真切。
“你……不一样。”
他心头一震。
他还想追问什么，可那头虎鲸已沉入水中。另外两头也停止了撞击，围拢过去。它们并未离开，而是排成三角阵型，静静停留在沉船下方。
陈岸伫立原地，雨水顺着发梢流淌。他知道这艘船是谁的。
钱万三的人上周来过这片海域。打着水产勘探的旗号，实则偷偷改装了一艘旧货轮。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那船吃水太浅，不像载货，倒像是要拖拽什么东西。
现在他明白了。
他们在运输活体海洋生物。
可能是幼鲸，也可能是其他珍稀物种。这些东西不能见光，只能趁着夜色走暗路，用铁笼锁在船底。一旦事发，就将船沉入礁区，等风声过去再打捞。
但他们没想到，虎鲸记得。
不只是记得，它们还能找到。
他想起林淑芬拍过的一张照片。那天夜里，她在海边架设摄像机，背景中一头受伤的虎鲸跃出水面。它的背鳍上有一圈明显的环状伤痕，像是被金属狠狠切割过。
此刻，当他再次看向那头领头的虎鲸时，他看清了。
就在背鳍根部，一道陈旧的伤痕清晰可见。
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他终于明白这群虎鲸为何而来。它们不是路过，更非偶然。它们是在寻找，一艘接一艘，把伤害过它们的船一一找出。
这一艘，只是开始。
陈岸缓缓站起身，蹚水向前。他不再害怕被攻击。他知道这三头虎鲸不会伤害他。它们刚才已经确认过了——他是不同的。
他在离水面五米处停下，将手放在胸前，然后指向沉船的位置。
他在问：里面还有吗？
虎鲸没有立刻回应。
十几秒后，领头的那只缓缓浮起，只露出眼睛和鼻孔。它望着陈岸，再次传来一个意念：
“三个……关着……快死了……”
陈岸握紧拳头。
他还想问具体位置，如何施救，能不能打开笼子。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引擎声。
有人来了。
他回头望去，海面上出现一艘快艇。灯未开启，显然不想暴露行踪。但从航向判断，正是朝这片礁区驶来。
是接应的人。
陈岸瞬间明白，若对方发现锚链受损，必定会转移目标，甚至可能当场杀死笼中的动物。
不能再等了。
他迅速脱掉胶衣，只留下短裤，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水中。
水下比预想中清晰。雨水使表层浑浊，十米以下反而安静。他依靠本能下潜，同时运用新获得的能力感知生命信号。
很快，他找到了。
那艘铁壳船侧翻在两块巨石之间，尾部翘起，锚链缠绕在尖锐的石棱上。船腹下方挂着一个半圆形的金属笼，锈迹斑斑，上面还残留着模糊的标签。
他游近一些，透过缝隙向内窥探。
三团黑影蜷缩在一起，呼吸微弱。其中一只眼睛感染，眼皮肿胀无法睁开。它们身上遍布伤痕，像是遭受过电击棒的毒打。
陈岸的心猛地一沉。
他摸索着笼门，是手动转锁结构，外加铁箍加固。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打开。
他浮出水面换气，刚冒出头，快艇的引擎声已愈发逼近。
只剩几分钟。
他回头看去，那三头成年虎鲸静静悬浮在水中，目光注视着他。
他知道，它们在等他做出决定。
他抬起手，掌心向下压了压。
随后，他指向笼子，做了个撕开的动作。
下一秒，三头虎鲸同时下潜。
巨大的尾鳍拍击水面，激起一圈白浪。
陈岸再次潜入水中。
他看见它们围绕金属笼发起撞击。
第一下，笼体晃动。
第二下，焊接处崩裂。
第三下，铁箍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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