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一刻，渠道部办公区。
李苗坐在靠窗的工位上，面前摊开着一份未完成的渠道数据分析报告。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很久，却一个字也没敲下去。屏幕上的Excel表格里，那些数字和图表像是会游动，模糊成一片。
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工作上。
窗外是城市一成不变的天际线，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冷硬的光。可李苗眼里看到的，却是养老院那间安静的病房，是王淑芬空洞的眼神，是周雅茹那张温和却滴水不漏的脸。
“王淑芬……”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像在念一道无解的咒语。
就在她出神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李苗？”
她猛地回神，转过头。是同组的同事小王，正站在她工位旁，手里拿着个文件夹。
“啊，王哥，怎么了？”李苗迅速调整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专注。
“刚接到孙助理电话，”小王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羡慕，“周三去广州出差，李总点名让你跟着一起去。你这运气可以啊，刚来没多久就能跟大项目。”
李苗愣住了。
“出差？”她下意识地重复，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我？跟李总一起去广州？”
“对啊，孙助理亲口说的，让你准备一下，周三一早的飞机。”小王把一份行程表放在她桌上，“这是初步安排，具体细节孙助理会再跟你对接。好好表现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小王说完就走了，留下李苗一个人对着那张行程表发呆。
她拿起那张纸，目光扫过上面的字——“广州渠道商深度洽谈”，“随行人员：李想（总监）、孙欣（助理）、王经理……李苗（实习生）”。
她的名字赫然在列，和那些高层排在一起，显得那么突兀。
“怎么会让我跟着出差？”李苗喃喃自语，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而且还是跟李总一起？”
她来裕年集团实习这几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像个隐形人。除了完成分内的工作，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寻找身世的线索上——查资料，去养老院，尝试接触周雅茹。对于公司里的人事，她几乎没怎么关注。
李想……那个销售总监。
李苗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脸。三十出头，长得挺端正，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帅，而是有种干净的、书卷气的好看。她有意无意的与他“偶遇”过几回，他都会微笑着点头打招呼；有次在茶水间碰上，他还随口问了句“新来的？适应得怎么样？”；一起喝过咖啡，聊过天。
上周五开会，他就坐在前面，偶尔转头扫视全场时，目光会在她这边停留片刻。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李苗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有一丝被选中的窃喜——毕竟能被总监点名带出去，对实习生来说是莫大的认可。但更多的是困惑和隐隐的不安。她最近状态这么差，工作表现平平，李想到底看中她什么？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日历提醒。她点开，看到周三那天被标上了“广州出差”的标签。
“去就去吧，”她对自己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
养老院那边暂时没有进展，王淑芬见不到，周雅茹的嘴撬不开。也许离开几天，换个环境，能让混乱的思绪清晰些。
而且……
李苗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李想”两个字。她想起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想起他说话时温和沉稳的嗓音，想起那次在茶水间，他递给她咖啡时说“小心烫”的样子。
心里某个角落，轻轻悸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总监办公室外的助理工位。
孙欣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出差安排确认邮件。她刚打完最后一个电话，确认了广州那边接机的车辆和酒店最后的预留房间。
所有事务性工作都处理完了，高效，完美，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可她的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孙欣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支钢笔。她的目光穿过玻璃隔断，落在总监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上。李想在里面，可能在处理邮件，可能在开电话会议，也可能在思考这次出差的谈判策略。
“这次出差……”她在心里默默盘算，“要不要……和李总更进一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心跳就快了几拍。
孙欣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女孩。她太清楚职场的规则，太清楚上下级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界线。她也知道李想有女朋友——财务部的杨楠，虽然那不是公司里公开的秘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多少人羡慕的一对。
理智告诉她，应该保持距离，做好本职工作，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可是……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这些日子的片段。
她喝醉那晚，李想守了她一夜，早上醒来时看到他在床边疲惫的睡颜。他给她披衣服时手指的温度，他送她回家时小心搀扶的动作，他关心她身体时眼神里真诚的担忧。
还有今早，她穿着这身精心挑选的白裙走进他办公室时，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艳和慌乱。虽然他很快就掩饰过去了，但她看到了。她清楚地看到了。
那些瞬间像细小的火星，落在她心里那片荒芜已久的土地上，悄悄点燃了什么。
孙欣知道自己不该动心。她的任务是接近李想，获取他的信任，为陈裕年办事。这是一场交易，一场算计，不该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可是感情这种事，从来不讲道理。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对李想的好感越来越强。他正直，但不迂腐；有能力，但不傲慢；对下属温和，但有原则。他和她之前接触过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样——那些要么把她当花瓶，要么把她当工具，要么只想占她便宜。
李想是认真的。对工作认真，对人认真，对感情……看起来也很认真。
“即便他有女朋友……”孙欣咬住下唇，心里涌起一阵矛盾的酸涩。
她知道这样不对。知道这是危险的。知道一旦迈出那一步，可能会毁掉很多东西——她的工作，她的名声，甚至她仅存的那点自尊。
可是，当一个人孤独了太久，当一个人习惯了被利用、被轻视、被当作棋子，突然遇到一点真诚的温暖，那温暖就会像毒药一样，让人上瘾，让人不顾一切。
孙欣想起陈裕年的命令——“抓紧时间”。那个男人要她尽快拿下李想，离间他和杨楠的感情。之前她只是被动地执行，带着负罪感和抗拒。可现在……现在她心里竟然有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如果……如果借这次出差的机会，让关系更进一步呢？
不是出于任务，而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广州，陌生的城市，三天的朝夕相处。脱离了公司这个环境的束缚，很多事也许会变得不一样。
孙欣的指尖微微颤抖。她感到一种混合着罪恶感和兴奋的颤栗。像站在悬崖边，明知下面可能是万丈深渊，却忍不住想探头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不到时候，不能冲动。要慢慢来，要找准时机，要……要给自己一个理由。
一个让她能暂时忘记道德，忘记任务，只遵从本心的理由。
窗外，阳光正烈。办公区里传来同事们交谈、打字、打电话的声音，一切如常。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平凡的周一上午，两个女人的心里，正掀起怎样不平静的波澜。
一场即将到来的出差，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悄然扩散，将原本平行的命运线，引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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