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书院的第一堂课取得了远超预期的成功。那些原本带着各种疑虑和渴望的年轻学子，被杠杆和光学的神奇魅力彻底点燃，学习热情空前高涨。书院内，随处可见捧着《自然》学报激烈讨论的学生，或者蹲在角落里用简陋工具尝试复现课堂实验的身影。
然而，陆明并没有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中太久。他清楚地知道，教育和科研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转化为推动社会进步的现实力量。而要将科学院那些层出不穷的发明创造、神州书院培养的人才，真正转化为强大的国力和改善的民生，需要一个高效、稳定、能够支撑大规模经济活动的血液系统——金融体系。
眼下大周的货币体系，堪称一场灾难。市面上流通的，主要是前朝铸造的各式铜钱，重量、成色、价值千差万别，跨州府交易极其不便。大宗交易则依赖笨重的白银，甚至是以物易物。这种混乱的局面，严重制约了商业的发展和朝廷对经济的调控能力。
“是时候给大周的经济，换一颗更强大的心脏了。”陆明看着桌上摊开的、画满了奇怪符号和流程图的草稿纸，喃喃自语。纸上最显眼的位置，写着几个大字：“大周皇家银行构想”。
几天后，皇宫暖阁，又一次只有柴荣、王朴和陆明三人的密议。
柴荣和王朴看着陆明呈上来的、那份比《强干弱枝策》看起来还要“离经叛道”的《关于设立大周皇家银行及发行纸币之建议书》，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银…银行？”柴荣皱着眉头，反复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此乃何意？与银铺、柜坊有何不同？”
“陛下，银行者，资金之水库，信用之基石也！”陆明开始了他精心准备的“忽悠”，啊不，是阐述，“其功能远超普通银铺柜坊！它不仅能存储金银铜钱，更能吸收民间闲散资金，通过借贷，将其投向需要资金的工坊、商队、乃至朝廷工程，盘活整个经济！此其一。”
王朴捋着胡须，眼神锐利：“吸收存款，发放贷款，此乃柜坊亦能为之。陆国公所言‘远超’，超在何处？”
“问得好，王相！”陆明就等着这个问题，“关键在于‘信用’和‘货币’！”他拿起一张自己设计的、画着复杂花纹和柴荣侧面像（q版）的“纸币”草图。
“我们不仅要建银行，还要通过银行，发行这个——纸币！”
“纸币？！”柴荣和王朴几乎同时失声。
王朴更是猛地站起身，指着那草图，声音都变了调：“陆明！你…你莫不是疯了？！用一张纸当钱？此乃王莽旧事，覆辙在前！百姓岂能认可？届时必是民怨沸腾，市井大乱！此策万万不可！”
柴荣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也充满了震惊和疑虑。拿一张纸换走百姓手中的真金白银？这听起来确实像是亡国之举。
陆明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反应，他不慌不忙，笑嘻嘻地问道：“王相，您别急嘛。我先问您，假如您现在需要从开封运送十万贯军饷到幽州，该如何操作？”
王朴压下火气，沉声道：“自然是征集民夫，武装押运！沿途损耗、民夫开销、护卫费用，皆是巨大！”
“是啊，笨重、缓慢、危险、成本高昂！”陆明一拍大腿，“但如果我们有了银行呢？您在开封的银行存入十万贯铜钱，拿到一张等额的‘银票’（暂时这么叫），然后派人快马加鞭，只需携带这张轻飘飘的‘银票’到幽州的分行，就能直接提取出十万贯铜钱！省时省力省成本！这只是银行最基础的功能之一！”
柴荣和王朴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动。这个“汇兑”功能，听起来确实很方便。
“但这还是以金银铜钱为本！”王朴抓住关键，“与你那空手套白狼的‘纸币’是两回事！”
“王相，您再想想。”陆明继续引导，“百姓为何信你银行开出的‘银票’？是因为他们相信，无论何时何地，拿着这票，就能从你银行里取出实实在在的铜钱来！这就是‘信用’！是银行用其储备的金银和朝廷的信誉做担保的！”
他拿起那张纸币草图：“那么，如果我们把这个‘信用’进一步扩大呢？由朝廷，由陛下您，亲自担保！宣布这种由‘大周皇家银行’发行的‘周元’纸币，与金银铜钱一样，甚至比它们更好用，可以作为法定货币，在全国范围内流通、纳税！任何人不得拒收！”
“这…”柴荣眉头紧锁，“百姓如何肯信一张纸？”
“所以我们需要建立绝对的信用！”陆明语气坚定，“首先，银行必须有充足的金银储备作为发行基础，不能滥发！其次，纸币的制造必须极其精良，难以仿造！我们可以用科学院最新的造纸术、印刷术、还有特殊的油墨和防伪标记（比如水印）！让造假者无从下手！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朝廷必须以身作则！所有官员俸禄、军队粮饷、朝廷采购，率先使用纸币！并承诺，任何时候，百姓都可以用纸币，以固定比例，从银行兑换金银！”
他看着柴荣，声音充满诱惑力：“陛下，您想想，一旦纸币流通开来，会带来何等景象？商业交易将前所未有的便捷，跨州行商再也不用拉着几车铜钱担惊受怕！朝廷征税、发放俸禄，效率倍增！更重要的是，货币的铸造和发行权，将彻底收归中央！那些私自铸钱、扰乱市场的地方豪强和前朝遗毒，将再无立足之地！朝廷更能通过调控纸币的发行量，来平抑物价，应对灾荒，甚至…为科学院和书院，为修路筑桥这些利国利民的大工程，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柴荣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陆明描绘的图景，不仅关乎经济便利，更关乎中央集权和国力腾飞！将货币发行权牢牢掌握在手中，这是任何一个有抱负的帝王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王朴也陷入了沉思。他作为宰相，更清楚现行货币体系的弊端和朝廷财政的捉襟见肘。如果这“银行”和“纸币”真能如陆明所说那般运作起来…
“然，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柴荣缓缓开口，眼神深邃，“若推行不当，或是有人趁机作乱，引发挤兑…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所虑极是！”陆明正色道，“故此，此事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臣建议，可分三步走。第一步，先在开封设立‘大周皇家银行’总行，只办理对公业务和金银兑换，积累经验，建立信誉。第二步，待时机成熟，小范围试点发行‘周元’，优先在官员俸禄和朝廷工程中使用。第三步，待信用稳固，百姓接受度提高后，再逐步推广至全国，并开放民间存贷业务。”
他补充道：“而且，我们可以给这第一批纸币，赋予一些‘特权’。比如，持有纸币者，在购买科学院下属工坊的产品，或者报考神州书院时，可以享受一定的折扣或优先权？让百姓切实感受到使用纸币的好处！”
柴荣沉吟良久，目光在王朴和陆明之间来回扫视。
王朴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事风险巨大，但潜在的收益也同样惊人。他最终缓缓点头：“陛下，陆国公此策，虽看似惊世骇俗，然其理路清晰，步步为营，并非空中楼阁。若能成功，确于国于民有大利。老臣以为…可以一试，但必须如陆国公所言，谨慎稳妥，步步为营！”
见王朴也松了口，柴荣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重重一拍龙案：“好！既然如此，朕准了！陆明，此事仍由你总揽，王相从旁协助！立刻着手筹备‘大周皇家银行’！朕倒要看看，你这张纸，如何能变出强我大周的乾坤来！”
“臣，领旨！”陆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激动地躬身应道。
他知道，一个远比科技革新更加复杂、更加考验智慧和魄力的经济改革，即将拉开序幕。而他将要面对的，不仅是技术难题，更是人心、信誉和旧有利益格局的巨大挑战。
但无论如何，历史的车轮，已经在他这只“蝴蝶”的扇动下，偏向了另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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