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站的空气凝滞而冰冷。应急灯光在便携式设备光滑的金属外壳上投下黯淡的红色光晕，与从下方金属盖板缝隙中不断渗出、如同有生命的暗红色触须般的烟尘形成诡异的对比。那烟尘极其稀薄，却在缓慢而执着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地，在金属表面留下细微的、蛛网般的锈蚀痕迹，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时间，在寂静与缓慢侵蚀的细微声响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林默强迫自己从刚才的惊悸中冷静下来。他先快速检查了零的状况——依旧昏迷，呼吸微弱，侵蚀纹路似乎又向心口方向蔓延了肉眼难以察觉的一丝。他必须行动，立刻。
他不再看那渗出暗红烟尘的盖板，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的便携式设备上。设备约两个手掌大小，线条冷硬，材质是某种坚固的合金，表面有被高温轻微灼烤的痕迹，但整体保存相对完好。一侧排列着几个物理按钮和一个带有保护盖的微型接口，另一侧是散热格栅。正面大部分区域被一块略微内凹的、已经熄灭的屏幕占据。
他尝试按动那些按钮，包括一个明显的、带有凸起圆点的电源键，没有任何反应。设备彻底死寂，能量核心早已耗尽。
需要外部供能。
林默取下自己的腕部终端，这东西虽然功能简单，但本身有一个微型通用能源接口，用于紧急情况下为其他低功耗设备充电或传输数据。他仔细检查便携设备的接口，那是一个多针脚的复杂接口，与终端接口并不直接匹配。
他快速扫视工作站内部。控制面板后面是凌乱的线缆，但大部分已熔毁。工具架和散落的零件中有各种规格的连接线和转接头，但大多规格奇特。时间紧迫，他无法慢慢测试。
他拿起合金匕首，动作麻利地撬开便携设备接口周围的保护盖，露出里面更精细的电路和几个独立的、更基础的能源触点。他认出了其中两个符合某种通用标准的正负极触点，上面有极细微的、磨损的符号标记。
接着，他拆下自己的腕部终端，小心地打开后盖，露出内部同样微小、但结构标准的能源输出点。他需要一根导线。目光快速扫过，他拿起那根之前用来制作探杆的金属线，它由多股细如发丝的银白色合金丝绞合而成，质地柔韧，导电性应该不差。
他用匕首尖端刮掉金属线两端的绝缘涂层，露出里面银亮的金属丝。然后将一端小心地缠绕在终端内部的正极输出点上，用一小块随手找到的绝缘胶布（从工具架上散落的维修材料中翻出）固定。另一端，他屏住呼吸，用匕首尖极其精准地、轻轻搭在便携设备那两个识别出的正负极触点上，同时，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按住金属线，确保接触。
指尖传来极细微的麻痒感——有电流！很微弱，但存在。
便携设备那漆黑的屏幕中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一个极其黯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白色光点一闪而过，随即又熄灭了。
能量不足！腕部终端储存的能量有限，且并非设计用于这种高功耗（或高启动能耗）的专业设备。
林默立刻松开手。他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星核之心挂坠，它正散发着稳定的、温和的微光。但用挂坠直接给未知设备供能？风险未知。他想起了之前在中央舱室，星核之心的银白光芒似乎能干扰甚至压制那种暗红侵蚀，或许其能量性质与这设备兼容？不，不能冒险，尤其是脚下就潜藏着活化的侵蚀。
另一个选择……他看向地上散落的零件。很快，他找到了几块大小不一的、呈规则扁平六边形的深蓝色“薄片”，边缘有标准接口。这似乎是某种能量电池的碎片，接口与这残骸内的很多设备一致。他用匕首拨弄检查，其中两块看起来相对完整，表面虽然有划痕，但没有明显的破损或泄露迹象。他捡起一块，掂了掂，很沉。上面有一个极小的、已经熄灭的能量指示符文。
他尝试将这块电池靠近便携设备的接口。当电池边缘的接口靠近设备上那些复杂针脚时，设备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红光，随即又熄灭。
“识别…但无法连接？”林默皱眉。接口不匹配，或者电池也早已耗尽。
他再次看向那块电池。或许……可以试试“激活”？星核之心无法直接为设备供能，但如果是作用于这种“休眠”的电池呢？既然“守望者”文明与“秩序侧”有关，他们的能量源或许与星核之心存在某种共鸣？
这依旧是个猜测，但比直接对设备操作风险稍小。
林默深吸一口气，取下挂坠。银白色的挂坠在他掌心散发着稳定的微光。他小心地将挂坠靠近那块深蓝色电池，但并未直接接触。他回想着在“方舟”时，挂坠吸收“残渣”能量时的感觉，以及刚才在中央舱室，它自动共鸣、接收“遗赠”时的状态。他努力集中精神，不是去“驱使”或“命令”挂坠，而是尝试去“沟通”，去“引导”，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或者说意志，投向挂坠，表达出一种“激活眼前物体”的模糊意念。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挂坠只是安静地发着光。
就在林默几乎要放弃时，挂坠核心那点幽蓝的光芒，似乎微微明亮了一丝。紧接着，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白色光丝，从挂坠表面逸出，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轻柔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那块深蓝色电池的表面。
“嗡……”
电池内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尘封机械重新启动的颤音。表面那个熄灭的能量指示符文，从中心点亮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黯淡的白点，然后，白点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迅速扩散，将整个符文勾勒点亮！虽然光芒微弱，但确实被激活了！
与此同时，林默感觉到掌心挂坠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能量被抽取的“空虚感”，但转瞬即逝。挂坠本身的光芒没有丝毫减弱。
有效！
他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立刻将这块被“激活”的电池，对准便携设备侧面的接口。这一次，不需要他费力对准，那块电池边缘的接口处，竟自行延伸出几道极其细微的、液态金属般的银白光流，精准地“流”入了便携设备对应的接口针脚之中！
“咔哒。”
一声清脆的扣合声。电池与设备完美连接。
便携设备的屏幕猛地亮起！不是柔和的光，而是一种刺眼的、带着大量雪花噪点的惨白色光芒，快速闪烁了几下，然后稳定下来，变成一片深蓝色的背景。屏幕上，大量无法识别的、扭曲的符号和线条如同瀑布般飞速滚动，伴随着一阵尖锐的、不稳定的电子嗡鸣。
几秒钟后，滚动停止，屏幕上的图像稳定下来，但依然布满干扰纹。显示出的并非操作界面，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不断缓慢旋转的三维结构图，看起来像是某种精密的分子模型或能量回路，旁边是瀑布般流下的、他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和数据流。
林默紧紧盯着屏幕。他看不懂文字，但能辨认出，屏幕一角有一个不断闪烁的、带有感叹号的三角形警示标志。而屏幕中央，在三维结构图的下方，有两个相对较大、轮廓清晰的符号选项在闪烁，一个符号类似一个破碎的星辰，另一个则像是一串交错的锁链。
这似乎是某种…锁定状态？或者操作选择界面？
他尝试用手指触碰那个类似破碎星辰的符号。屏幕毫无反应。他加大力度按了按，依旧没反应。是触摸屏失效了，还是需要其他操作方式？
他看向设备侧面剩余的物理按钮。其中一个按钮上，有一个与屏幕上破碎星辰符号轮廓近似的凹痕。他按了下去。
“嘀。”
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屏幕上，代表破碎星辰的符号亮度提高了一些，而旁边那串锁链符号则黯淡下去。但整体界面没有变化，只是警示标志闪烁得更急了。
看来这并非正确的“解锁”或“确认”方式。这像是某种…身份验证或者状态选择的步骤？破碎星辰代表什么？紧急状态？而锁链代表…锁定或安全模式？
林默皱眉，尝试按动其他按钮。当按到另一个带有奇异螺旋纹路的按钮时，屏幕猛地一闪，三维结构图瞬间放大，占据了整个屏幕，同时旁边快速闪过几行加粗的、带有明显警告意味的红色符号（虽然看不懂，但那种视觉冲击力传递了危险的信息），然后屏幕又恢复原状。
他不敢再乱按。目光落在设备正上方，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类似镜头或扫描口的小型圆形装置。他尝试将设备对准自己，那个镜头微微亮了一下红光，扫过他的面部，然后屏幕毫无变化。他又尝试将星核之心挂坠靠近镜头，挂坠的光芒似乎让镜头的光点闪烁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进一步反应。
不是面部识别，也不是能量特征识别？那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之前信标核心的“遗赠”传输，是基于检测到“星核之心”和“低熵传承者”身份。或许这台设备也有类似的机制？但如何触发？
他低头看向自己握着设备的手。手指上还带着之前战斗和摸索留下的污迹和细微伤口。一个念头闪过——血液？很多文明的神话或高端科技中，会使用基因或生命特征作为高级密钥。
没有时间犹豫了。零的呼吸似乎又微弱了一丝。脚下的暗红烟尘已经从盖板缝隙渗出更多，形成一小片淡淡的、不断扭曲的红色“薄雾”，正在缓慢地、执着地试图爬上工作台的桌腿。
林默用合金匕首的刀尖，在指尖轻轻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他小心地将这滴血，涂抹在设备那个疑似扫描镜头的位置。
血液沾上冰冷镜面的瞬间——
“嗡——！”
便携设备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功率提升的嗡鸣！屏幕上所有的干扰纹瞬间消失，变得清晰锐利！那个不断旋转的三维结构图猛地定格，然后如同莲花般层层展开、分解，露出核心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光点构成的、类似某种星图或神经网络的立体图像！旁边的数据流也瞬间变得整齐、规律，虽然文字依旧不懂，但出现了更多清晰的图形标识：一个简化的人体轮廓，旁边标注着不断变化的曲线和数值；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标记，指向人体轮廓的胸腹和大脑区域；以及，在屏幕下方，出现了几个新的、更加直观的图标。
其中一个图标，看起来像是一支注射器连接着一个闪电符号。另一个，则像是一个人类头部侧面轮廓，与一个发光的节点用虚线连接。还有第三个，像是一个打开的门户，里面有一个旋转的星云。
而在屏幕最上方，一行相对较大、较为稳定的符号缓缓浮现，旁边还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类似沙漏的图标在闪烁。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虽然依旧看不懂文字，但图形界面传递的信息足够直观了！那人体轮廓显然对应着某种生命监测，红色的警告标记无疑指向零当前被侵蚀的、危急的状态！注射器图标很可能是“医疗”或“治疗”选项，头部连接图标可能是“神经连接”或“意识交互”，而门户图标……或许是“信息库”或“传送”？
但最上方的符号和旋转沙漏，无疑在强调一件事：时间紧迫！必须做出选择！
他没有立刻去点按任何图标。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的其他信息。在人体轮廓旁边，除了不断变化的数值，还有一个很小的、类似进度条的长方形，此刻已经被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填充了超过三分之二，并且颜色还在极其缓慢地加深。这很可能代表着侵蚀程度。
而在屏幕一侧，他还注意到一行较小的、不断跳动的符号，旁边有一个不断衰减的、类似电池电量的图标。那是设备的剩余能量！刚才被星核之心激活的那块电池，提供的能量并不多，那个电池图标显示已经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并且还在持续、缓慢地减少！按照这个速度，恐怕支撑不了几分钟！
必须快！
林默深吸一口气，将设备屏幕转向自己，手指悬停在那两个最可能相关的图标上——注射器（治疗），和头部连接（神经连接\/意识交互）。
直接选择“治疗”？但用什么治疗？设备内部有储存的药剂吗？还是说，这个“治疗”需要外部介入？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像下面那个“诱饵”一样？
选择“神经连接”？这似乎风险更大，直接将意识与这个充满未知的、来自毁灭文明的神秘设备连接？会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会不会也被侵蚀？而且，连接后能做什么？是读取信息，还是进行某种操作？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零苍白的脸，还有她皮肤下那些缓缓蠕动的暗红纹路。没有时间做详尽分析和测试了。电池即将耗尽，脚下的侵蚀在蔓延，零的生命在流逝。
“神经连接”……如果连接后，能更直接地了解侵蚀的本质，甚至找到控制或逆转的方法呢？这设备来自“守望者”，他们显然研究过“混沌浸染”。或许，关键信息就储存在需要意识连接才能访问的深层？
他看了一眼那个旋转的沙漏图标，又看了一眼设备急速衰减的能量条。只剩下不到二十分之一了。
赌一把。
林默的手指，毅然点向了那个“头部侧面与发光节点连接”的图标。
“确认进行神经界面连接。检测到使用者生命体征…非标准‘守望者’序列…检测到高维秩序共鸣特征（弱）…授权临时访问权限（最低级）。”
“警告：连接过程可能导致信息过载、神经冲击、意识同化风险。检测到使用者存在轻微混沌侵蚀残留（体表），连接可能加剧侵蚀活性或引发未知交互。是否继续？”
这一次，设备发出的不再是断断续续的电子合成音，而是一个清晰的、略显机械但流畅了许多的女声，使用的语言依旧是“守望者”的语言，但奇异地，林默竟然“听懂”了！不是理解词汇，而是那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形成了对应的意念和信息！是类似“遗赠”传输的方式，但更加温和、有选择性。
这设备，在尝试与他进行意识层面的直接沟通！而且，它检测到了星核之心的“秩序共鸣”，并据此给予了临时权限！
“继续！”林默在脑海中毫不犹豫地回应。
“连接建立中…请保持意识清醒，放松精神屏障（如存在）…”
设备上方，那个镜头装置发出一道柔和的、略带凉意的蓝色光束，笼罩了林默的额头。同时，设备侧面弹出一个极其精巧的、由无数细密金属丝编织而成的头环状接口。
林默没有犹豫，拿起那头环，触感冰凉柔韧。他将其戴在自己头上，大小自动调整贴合。
刹那间——
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奇异的、轻微的“剥离感”。仿佛意识被轻轻提起，脱离了身体的束缚，投入了一片由流动的数据、闪烁的符号、复杂的结构图和无数破碎画面构成的浩瀚信息之海。
他“看”到了“混沌浸染”在微观层面的侵蚀模拟——如同无数拥有自我意识的、不断分裂、变异、学习的暗红色“代码”或“病毒”，疯狂攻击、改写、覆盖正常的物质与能量结构，甚至信息本身。
他“听”到了无数绝望的求救信号、战斗指令、科研日志的碎片，混杂着非人的嘶吼和空间结构被撕裂的哀鸣。
他“感知”到了“守望者”文明对于“秩序”的执着定义，对他们所守护的某种“宇宙基准态”的悲壮坚守，以及面对不可抗拒的“熵增泄漏”和“混沌浸染”时，那种科技与信念被层层碾碎的无力与绝望。
海量的信息冲刷而过，大部分模糊、破碎、难以理解。但其中一些关键片段，如同被点亮的路标，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混沌浸染”具有“信息”和“物理”双重污染特性，常规手段难以根除，但“高维秩序信息”可暂时抑制、隔离，甚至“覆写”浅层侵蚀。
“低熵实体”（定义模糊，似乎与生命形态、意识结构、乃至某种先天“秩序亲和度”有关）对“浸染”具备一定天然抗性，可延缓侵蚀进程，但无法免疫。
“浸染”具有强适应性，可模拟、伪装，甚至与宿主形成不稳定的“共生”或“寄生”，吸取宿主生命与秩序维持自身存在，直至将宿主完全转化为“混沌衍体”。
“紧急医疗协议（对非‘守望者’单位）”：在缺乏专用“序能净化药剂”情况下，可尝试通过“秩序共鸣引导”，辅助“低熵实体”以自身“秩序”特质，构建临时“信息屏障”，隔离侵蚀区域，延缓恶化。但此方法需进行深度神经连接，引导者（他）将承受侵蚀信息的反向冲击，且成功率取决于引导者意志强度、秩序共鸣度及被侵蚀者（零）自身抗性残余。存在引导者意识被侵蚀信息污染、或与被侵蚀者意识产生不可逆连接的风险。
“最后坐标”：指向一个被标记为“相对稳定区”的时空坐标。该区域疑似为“守望者”文明为保存火种而建立的、多重“秩序信标”维持的“避难所”或“档案馆”残存区域。但坐标信息残缺，路径不明，状态未知，且警告：该区域可能已被“浸染”渗透或已失效。
“本设备为‘守望者-7’前哨最后信息归档节点，能量即将耗尽。所有未归档数据将于能量归零后永久性丢失。”
信息的洪流中，林默抓住了最关键的两点：第一，他可以通过与零建立深度神经连接，以自身为媒介，引导星核之心的“秩序共鸣”力量，尝试在零体内构建隔离侵蚀的“信息屏障”，争取时间！第二，那个坐标，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但同样危机四伏，且坐标信息不全。
他必须立刻行动！设备的能量条在意识视野中清晰可见，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启动！紧急医疗协议！”林默在意念中呐喊。
“协议启动。建立与被救助单位神经连接…连接中…警告：检测到目标单位意识活动极度微弱，侵蚀深度已侵入潜意识及部分核心神经簇。强行连接存在目标意识消散风险。是否继续？”
零的意识…已经微弱到这种程度了？林默心中一紧。但他没有选择。
“继续！以稳定目标意识为优先！”
“正在建立连接…引导‘秩序共鸣’…请引导者集中意志，想象‘秩序’、‘稳定’、‘隔离’、‘净化’…共鸣强度不足…检测到引导者存在轻微侵蚀残留，可能成为连接薄弱点…警告：侵蚀信息开始反向冲击…”
蓝色光束从设备发出，分出一缕，笼罩了零的额头。林默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混乱与恶意的“逆流”，顺着连接，猛地冲向自己的意识！那感觉，就像有无数的低语、嘶吼、充满恶意的画面和扭曲的意念，要强行挤入他的大脑！是零体内“混沌浸染”的活性部分，在反抗，在试图污染他这个“引导者”！
同时，他也“感知”到了零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微弱的意识之光在无边无际的、暗红色的侵蚀“潮水”中飘摇，光芒被不断侵蚀、消磨，充满了痛苦、混乱，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的冰冷与死寂。
“坚持住，零！”林默在心中怒吼，全力抗拒着侵蚀信息的冲击，同时，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精神力量，集中在胸前的星核之心挂坠上，努力去“沟通”，去“呼唤”那股“秩序”的力量。他不再试图“驱使”它，而是将自己想象成一个“管道”，一个“共鸣体”，让自己对“秩序”、“稳定”的渴望，对拯救零的坚定信念，毫无保留地投射向挂坠。
起初，只有挂坠传来的微弱暖意。
但随着林默意志的凝聚，随着侵蚀信息冲击的加剧，仿佛被这种“对抗”和“呼唤”所激发，星核之心猛地一震！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大的银白色光芒，从挂坠中爆发出来！但这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流水，顺着连接林默和设备的神经链接，汹涌流入，然后一分为二，一股冲刷向林默的意识，驱散、净化着那些侵入的侵蚀信息；另一股，则更加温和、但更加坚定地，通过连接，涌向零那飘摇的意识之光！
银白的光芒，如同坚固的堤坝，抵挡着暗红潮水的冲击。
如同温暖的晨曦，驱散零意识中的冰冷与死寂。
如同无形的屏障，开始在她被侵蚀的躯体与精神层面，构筑起一层薄薄的、但确实存在的“秩序”隔离层。
林默“看到”，零意识中那些疯狂蔓延的暗红色侵蚀纹路，在银白光芒的照耀下，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了，最活跃的部分甚至开始被“逼退”，蜷缩，色泽也变得黯淡了一些。零那微弱的意识之光，似乎也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摇曳，但不再像下一秒就要熄灭。
有效！但还不够！这屏障还很脆弱，侵蚀只是被暂时抑制，并未根除。而且，他能感觉到，星核之心输出的“秩序”力量并非无穷无尽，这种高强度的引导和共鸣，对他自身的精神是巨大的负担，如同在逆流中顶着洪峰行走，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意识开始感到阵阵撕裂般的胀痛。
“医疗协议执行中…侵蚀扩散速度降低73.4%…目标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微弱）…信息屏障初步建立，稳定度17%…警告：引导者精神负荷已达临界点，秩序共鸣输出不稳定…设备最终能量：1%…0.9%…0.8%…”
冰冷的提示音在意识中响起，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能量要耗尽了！一旦设备断电，神经连接中断，刚刚建立的、脆弱的“信息屏障”很可能瞬间崩溃，甚至引发反噬！而林默自己的精神，也可能因为连接的突然中断而受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检测到稳定坐标信标微弱共鸣信号…与归档坐标部分匹配…尝试建立最后信息流传输，注入‘秩序’共鸣，固化临时信息屏障…”
设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许是林默意识中那个坐标烙印与星核之心的共鸣，也许是外部虚空中那遥远、但此刻似乎被星核之心力量稍稍“放大”了的信号。它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屏幕上，那个类似门户的图标疯狂闪烁起来。
“坐标信息（残缺）传输中…‘秩序’共鸣引导强化…固化程序启动…警告：此操作将耗尽最后能量，并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空间扰动…”
“愿秩序…指引前路…”
最后一声仿佛叹息般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紧接着，林默感觉到一股更加庞大、但异常有序的信息流，混合着一股精纯的、被设备引导放大的“秩序”共鸣之力，如同海啸般，沿着连接，冲入他和零的意识！
“呃啊——！”
林默闷哼一声，感觉大脑像是要炸开，无数星光、坐标、路径碎片、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代表着“稳定”与“秩序”的意念，强行刻入他的意识深处！与此同时，那股加强的“秩序”力量，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瞬间编织、加固了零意识周围那脆弱的屏障，甚至尝试着，向着她身体内侵蚀最严重的几个区域，发起了细微的、试探性的“净化”冲击！
零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痛苦又似解脱的呻吟。她皮肤下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剧烈地收缩、扭动，颜色瞬间黯淡了许多，蔓延的趋势被彻底遏制，甚至有极少量最边缘的纹路，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缓缓消融！
“屏障稳定度提升至42%…目标生命体征回升…侵蚀活性显着抑制…”
“设备能量耗尽…神经连接即将强制断开…”
“最后坐标信息（已补充17.8%）…传输完成…”
“愿你们…找到…归处…”
“嘀——”
一声长长的、衰竭的电子音。
便携设备屏幕瞬间熄灭，所有光芒消失，戴在林默头上的神经连接头环也自动松脱、缩回。笼罩在他和零额头上的蓝色光束同时消散。
“砰。”
那块为设备供能的深蓝色电池，表面光芒彻底黯淡，发出一声轻响，从接口处脱落，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毫无生气的碎片。
设备，彻底沉寂了。工作站内，只剩下从盖板缝隙不断渗出的、缓缓扩散的暗红烟尘所发出的细微“嘶嘶”声，以及林默和零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林默踉跄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工作台边缘，才没有摔倒。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涌上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看向零。
零依旧昏迷，但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脸上的痛苦之色也减轻了不少。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明显平稳了一些，胸膛的起伏变得均匀。最重要的是，她肩颈和手臂上那些暗红色的侵蚀纹路，虽然依旧存在，但颜色从那种晦暗的、仿佛在蠕动的暗红，变成了相对呆滞的、近乎褐色的痕迹，蔓延彻底停止了，甚至最边缘处有极其细微的消退迹象。
信息屏障，起作用了。侵蚀被暂时压制、隔离了。
林默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湿了内衣。他成功了，但也几乎耗尽了精神。而代价是，那个可能蕴藏着更多“守望者”秘密的设备，彻底报废。最后得到的，是一份补充了不到五分之一的残缺坐标信息，以及一个极度不稳定、不知能维持多久的“信息屏障”。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几块破碎的电池残片，又看了看手中已经变成一块冰冷金属疙瘩的便携设备，将它们小心地收进工具包。这些东西，或许未来还有用。
然后，他走到零的身边，小心地将她重新背起。零的身体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僵硬，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最后看了一眼金属盖板。那下面的暗红“雾气”似乎因为刚才星核之心力量的爆发而受到了某种压制，渗出的速度变慢了，但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弥漫，已经侵蚀了小半张桌面，并且开始向四周的墙壁和地面蔓延。
这里不能待了。
必须离开。按照脑海中那个虽然依旧残缺，但已经清晰了许多、并且与星核之心产生了更强烈共鸣的坐标方向前进。坐标指向残骸深处，或者，是残骸之外的某个地方？
林默背好零，握紧了那柄有些弯曲的金属切割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死寂、冰冷、脚下却潜伏着诡异“活”物的工作站，转身，推开那扇半掩的气密门，重新没入了外面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通道之中。
黑暗在前方延伸，但这一次，意识深处，有了一个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方向。
而身后，那被封闭的、缓慢渗出的暗红，仍在无声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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