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记忆，是迭卡拉庇安在离开深渊之前录下的。
彼时，因为地上还有诸多事务亟待完成，许多参战的同伴都已经离去。
而迭卡拉庇安与尼伯龙根残存的意识交流许久，在得知祂想要留在深渊看守世界的边境线之后，也尊重了对方的选择：“经此一役，深渊的环境已经变得比往日好上许多。之后我会在深渊与地面的交界处构建结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谁来打搅你们。”
【这样就好，多谢。】
晶体的光芒从迭卡拉庇安的面庞之上温柔拂过，一声悠长而释然的叹息，在难得的宁静之中倾泻。
在千帆过尽之后，早已死去的古老王者如同对待重要的友人一般，牢牢记住了眼前神裔的面容与视线。
【说起来，】祂突然道，【或许你还没有发现——在大部分污秽的能量被净化、空间裂口被封堵之后，深渊的某些区域发生了一些……连我都不曾预料到的有趣变化。】
“诶，”迭卡拉庇安颇感意外，“连您都觉得有趣么？”
【看到早已枯死的树枝生出新芽、腐烂的淤泥中开满鲜花，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新奇吧。】
【如果你也想看的话……】
尼伯龙根给迭卡拉庇安报了几个地点，其中有几处正好在迭卡拉庇安回地面的必经之路上。
“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迭卡拉庇安交出一个闪现，以几乎能称得上是瞬间移动的速度抵达了尼伯龙根指定的地点。
凭借优越的记性，她一眼就认出，自己在前往深渊底层找尼伯龙根之前曾经来过这里，只是当时，这里似乎没有现在这么……
“整洁？”
可不是么。
迭卡拉庇安还记得，在自己第一次来时，这里只有嶙峋的乱石、脏污的淤泥和肆意横流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空气中充斥着混乱的低语与疯狂的嘶吼，视线所及尽是扭曲蠕动的阴影与择人而噬的恐怖魔物。
而现在……
嶙峋的乱石还在，但似乎被有意识地归拢过，堆叠在区域边缘，形成了一圈不算规整、却明显带着“划分界限”意图的矮墙。
脏污的淤泥不见了踪影，露出下方相对坚实的暗色岩层。
空气中虽然依旧弥漫着深渊特有的、令人不适的压抑气息，但低语与嘶吼却都减弱了许多。
“是被谁清理过了么？”
迭卡拉庇安闭目聆听，仔细感受周围深渊怪物的动向。她能听到细碎如同呓语一般的字句，那些东西似乎在说——
【不好看。】
【要干净。】
【这里是家……】
【要好好打扫才行。】
……迭卡拉庇安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尼伯龙根会那样说。
枯死的树枝生出新芽、腐烂的淤泥中开满鲜花，原本一片混沌、早已被深渊污秽侵蚀的怪物们，竟也渐渐萌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她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途经一处转角，恰好碰上了自己的复制体。
彼时，复制体正伙同几个身形佝偻、但动作显得异常认真和笨拙的丘丘萨满，奋力搬运着拦在路中间的一块巨型岩石。
场面异常和谐，丘丘萨满们并没有展现出半点攻击欲，看到迭卡拉庇安不请自来，也只是用丘丘语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便继续做自己的事。
在一起把那块大石头搬到了洼地边缘后，丘丘萨满们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声，围着岩石转了几圈，便离开了此地、去完成下一项工作。
而复制体则向迭卡拉庇安招了招手，请她一起坐过来聊天。
“此事之后，有很多深渊生物都生出了灵智。”
她们坐在巨石之上，一同向远方看去——在那些被初步清理、归整过的区域之外，形态各异的怪物们正在进行着各种匪夷所思、却又隐隐透着某种规律和目的的行为。
它们清理地面、搬运材料，像人一样建造家园。
复制体向迭卡拉庇安轻轻一笑：“深渊、命运、世界……这些可恨的家伙或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残忍，它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创造、改变着这一切。”
即使已经毁灭、即便早已堕落……
生命依然能以另一种形式，作为自己而活。
迭卡拉庇安的目光掠过广袤的深渊大地，却在触及几个熟悉的身影之时，忽的一停。
她看见四手的夜叉正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用石头不停堆砌。
而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一批身着古老制式铠甲、身形有些虚幻的千岩军，他们学着夜叉的模样，正缓慢地建造着简易的墙壁。
迭卡拉庇安只觉眼眶骤然一热：“那是夜叉浮舍，还有数百年前在层岩巨渊丧生的……”
复制体点点头：“他们现在的状态算不上活着。我尚未摸清这种变化发生的规律，在未来，他们可能会逐渐恢复意识，却也有可能会继续浑噩下去。”
“但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只要深渊还【记得】他们……”
他们就不会彻底死去。
“……”
看着他们不断重复堆石头的动作，迭卡拉庇安低声问：“这算好事么？”
“也许吧？”复制体晃晃脑袋，“总归还有一息尚存，未来还长，他们的未来依然有着全新的可能。”
“你大可放心——有我在，有尼伯龙根在，深渊和他们都不会失控，”诞生在无数人记忆里的神明向迭卡拉庇安承诺，“我们会尽力引导他们，和他们一同守护这个世界。”
“所有因深渊而出现的悲伤与离别，都不会再发生。”
于是在离开此地之前，迭卡拉庇安录下了浮舍等人如今的样子。
这份记忆太过珍贵，也太过沉重，她便将它带回了璃月，交给了会珍惜它的人。
“谢谢、谢谢你。”
归终红着眼睛，不停地说着：“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虽然会觉得难过……但他们总归还存在于此事。”
带着如释重负的慰藉，她笑着落泪了：“未来还长，只要他们还在……总有一天，我们就一定能再见面。”
“说的也是呢。”
浪潮拍打着有些斑驳的石砖，鸥鹭低飞着掠过海面，人们的生活仍在延续，在不完美的完美结局之后，他们依然要沿着自己的道路走远。
“差不多是时候了。”
在柔软的海风里，迭卡拉庇安向渐渐缓过来的归终告别。
“不再多留一会儿吗？摩拉克斯很快就会过来了。”
迭卡拉庇安耸耸肩：“不久前我们才刚见过。再说了——”
她忽然向归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就像你说的那样，未来还长，只要还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天能再见。”
“走啦——”
挥舞着那对巨大的羽翼升上高空，引得不少璃月人驻足，迭卡拉庇安低头寻找，一下子就看见了正从往生堂赶去港口的摩拉克斯。
“原来是加班去了，怪不得没在第一时间出现呢。”
她轻笑一声，旋即便不再犹豫，直接飞远。
已经赶到港口的钟离抬头，正好能看见青光的尾焰。
“你来得也太慢了，她已经飞走了——”
归终匆匆赶来，在看到他的神色之上微微一愣：“……你笑什么？”
她狐疑地想，难道没见到迭卡拉庇安非但没让他遗憾，反而还叫他开心起来了？
不会吧？这家伙最近不是一直在念叨着……
而钟离显然并不打算解释，他轻轻摇摇头，很快就收回了望向天边的视线。
不必牵挂，也无需惦念，他的心绪不会对任何人明言。
璃月与蒙德毗邻，过往这段时间，胡堂主就会给他放假，到那时，他们随时都可以再会。
他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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